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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不眠长夜了生死,流沙今渡枉死魂。

月光如雪,将夜尽时分的小镇映照得好似挂上了一层薄霜。

周原气喘吁吁的在路上狂奔,这一路上他已经记不得自己摔了多少跟头了。

充斥在他心中的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回家。

借着低垂的月光,那座熟悉的小茅屋渐渐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狂奔着冲进小院,但在屋里却未传来一丝回响。

而当他低头看去,一截铁链正紧紧缠在门把手上。

一股莫名的恐慌,瞬间涌满了他的心房。

双手颤抖着,周原解开铁链推开了大门,映入眼帘的是满屋狼藉。

屋中能被打翻的东西几乎系数扣在了地上,门边,自己的妻子邵氏正趴在地上,早已是气绝身亡。

没人知道,在她生命的最后几个时辰里,她到底经历了怎样的绝望。

邵氏已经僵冷的身体依然保持着生命最后一刻的姿势,她伏在地上,努力的伸出一只手去抓门,希望把门打开或者有人能够听到前来帮她一把,可直至她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这扇大门依然没有给她带来一丝回应。

而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在她身下的地上有一条长长的血带,干涸的血迹一直延伸到床边,被褥上也有大片大片殷透的血迹。如此之大的出血量意味着婴儿在产道中胎位不正,滞留而不能顺产,也造成了产道撕裂,活活要走了邵氏的性命。

很难想象,拖着如此血流不止的身躯,邵氏究竟是以什么样的惊人毅力爬到门边呼救的。

或许,她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救她未出世的孩子。

但是现在,摆在周原面前的,是一尸两命。

周原的眼睛瞪得极大,几乎是快要把眼眶挣裂了。他慢慢的蹲下身去,探出手来,轻轻碰了一下邵氏惨白了脸颊,旋即就像触了电一样,把手缩了回去。

迟疑了几秒种后,他再一次伸出了手,但是这次,他的手抖得像狂风中的树叶。

冰凉的触感从指间传回到心房,似乎任何一点小小的动作,周原都要付出极大的力气。他的嘴唇在激烈的颤抖着,但是一对瞪得浑圆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泪水。

他不是不难过,而是已经忘记了流泪。

嚎啕大哭向来是留给有退路的人的,哭完了还能够收拾心情重新来过。但是当人被彻底逼上绝路无有一丝回旋余地的时候,任何情绪都会显得累赘和苍白。

周原愣愣的跪在地上,捧着亡妻的脸,就像一尊雕像一样,一动不动。

他这一跪,就是整整三个时辰。

直到一群如狼似虎的衙役冲进他的小院,大吼着缉拿叛逆,将他生生的从地上拽了起来。

他像一滩烂泥一样,被四五个衙役拖了出去,塞进了囚车里。

整个过程他都没有一丝的反抗,他的眼里像是一潭死水那样空洞无神。也正因为这样,最后那个在他身上踹了一脚的衙役都觉得不过瘾,又转过身对他重重的补上了一拳。

血从他被打歪的鼻子里流了下来,可周原依然没有一丝动作,他的眼神始终都没有离开那扇门,那座小院,和那个已经死去了的女人。

衙役们在周原的屋子里乱翻一通,抢走了他娶媳妇时给邵氏打的一副银手镯,衙役们还想找找其他的值钱玩意,但是什么都没再翻出来。

衙役们走出小屋,他们一边骂着晦气,一边驱赶着囚车,走向了大牢方向。

而与此同时,还有数十架满载而归的囚车,从这个小镇不同的地方,陆续赶往大牢。

一场真正的清洗和杀戮,正演绎的轰轰烈烈。

在这短短的三个时辰里,在这个小镇上,发生了很多事。

而要数其中收获最大的,莫过于高家大少爷高如岭亲自率领的那支队伍了。

他们是最早一批动身的,所有衙役在高如岭的率领下,统一骑着高老庄专门为其配备的快马,直奔流沙河畔。

他们要去的,是刘老汉的家。

但在彼时,刘老汉一家对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毫不知情。

“东西捡着重要的收拾,笨重的物什就不要拿了。”

刘老汉弓着身子,他忙不迭的把一个包袱紧紧扎牢,他回过头,在他身后的小柱子也在手忙脚乱的收拾东西。

莲儿的站在门边,神情惊惶的看着弟弟和父亲打点行装。从她的神情来看,她被着实被吓坏了。

她小声的问道:“我们……必须要走吗?”

刘老汉直起身来,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叹了口气说道:“我们不得不走,你弟弟被裹进了大事里,如果还不走,那咱们全家可就是死路一条啊。”

说着,他的目光越过莲儿的肩膀,落在了屋中那些汉子的身上。

这些汉子是在今日下午来到刘老汉的家中的,他们刚一进屋的时候,浑身散发着的血腥味着实吓了刘老汉和莲儿一大跳,而后在小柱子的百般解释下,刘老汉这才了解到了这件事前因后果。

知道整件事情后,刘老汉的愁眉就一直没有舒展开。

在不久之后,刘老汉斩钉截铁的说,我们要尽快逃命去了。

他知道,这件事如若落入高老庄或官府的手中,定会是有死无生。与其如此,还不如趁着事情未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赶快一走了之。

这个老实巴交了半辈子的老汉,终于在今天,硬气了一把。

而在这时,小柱子把一个大大的包袱扎紧,大步走向了那群汉子。

“不仅我们要走,他们也要跟我们一起走。”小柱子斩钉截铁说道,在他的眼神里,全然没有丝毫畏惧。

“你这小冤家啊。”刘老汉轻声说罢,不住的叹起气来。

“刘叔。”一个汉子走过来,他一抱拳说道:“承蒙救命之恩,我等兄弟感激不尽,大恩不言谢,您的恩情我们记下了,若能逃出生天,来日一定重重报答。”

“免了吧。”刘老汉颓然坐下,他掏出旱烟袋,嗤的一声把烟锅点燃,吧嗒吧嗒的抽了起来。

缭绕的烟雾盘桓在刘老汉的嘴边,久久不散。

“老汉我没啥想要的,就是求一个善终罢了。可你们这群后生仔啊,生事之前怎不过过脑子呢。”

刘老汉说着,一大口旱烟涌进了他的喉咙,引出了一大串响亮的咳嗽。

一旁的众人连忙上前给刘老汉拍背,刘老汉止住咳嗽后,他摆摆手说道:“罢了罢了,也是老汉我命里该有此劫,待我抽完这锅烟,就送你们渡河。”

“谢刘叔成全。”那些汉子听罢,连忙道谢起来,在所有人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了一种经久未见的欣喜。

但就在这时,小屋的大门突然响了起来。

屋中的众人一时间警觉起来,那些汉子飞快的抄起放在桌上的刀,快步的冲到了门的两边,靠在了门边的墙上。

唰唰唰,数把利刃缓缓出鞘。

刘老汉放下嘴边的旱烟袋,摆摆手示意这些汉子不要紧张。他走到门前,大声问道:“谁呀?”

门外没人答应。

“到底是谁呀?”刘老汉再一次问道。

门外依然没有动静。

令人窒息的安静足足持续了半分钟,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豆大的汗珠顺着刘老汉的脸颊滑落而下,站在一旁的那些汉子握刀的手也开始变得汗涔涔的。

不过,就在这时,门外终于有了回应。

“刘大伯,我是镇上买豆腐的王二啊。”门外的人大声说道:“我昨儿做的豆腐没买完,今早这不是要去上工嘛,反正也卖不完,给您送了点过来,您开开门吧。”

一席话,刘老汉如释重负。

“我道是谁,原来是王小二啊。”刘老汉笑着说道,他探出手去,拉开了门上的门闩。

站在一旁的那些汉子在心中大呼不好,他们刚要阻挡,但是刘老汉已经打开了大门。

等待他的不是王二的豆腐,而是数道冷冰冰的利箭。

刘老汉的身形登时一震,整个人噗通一声仰面摔倒在地。

门外一阵喊杀声接踵而至,数十个身披甲衣的衙役从门而入涌进小屋,狭小的空间瞬间被滚滚的杀声的淹没充斥。

那几个汉子绝望的咆哮着,他们奋力挥起手中的长刀,与这些如狼似虎的衙役厮杀在了一起。

可他们衣衫褴褛下的血肉之躯,又怎么能和这些装备精良有备而来的官军相比呢?

滚烫的鲜血泼泼洒洒的在四壁间肆意飞溅,越来越多的人浑身是血的倒在地上。

混战中,躺在地上的刘老汉眼神空洞,大股大股黑红的鲜血从他的嘴角滚滚淌下。

王二跪在地上,哭的涕泪横流,他砰砰磕着头,撕心裂肺的哭道:

“刘大伯我不是自愿的啊!是他们……”

还未等他说完,一把利刃就从他的身后兜头劈下,一刀将他的脖子豁成了两半。

王二立时一命呜呼,他的身躯晃了晃,一头栽倒在了地上的血泊里。

这时,高家大少爷高如岭昂首阔步的走进小屋,满鼻的血腥味令他顿觉反感,他厌恶的扇了扇,拿出一块手帕捂在鼻子上。

一名浑身沾满了鲜血的衙役在把长刀插进一个汉子的胸膛后,他转过身来,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