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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勿要挡路。”车内这才有人缓缓接腔,“尔等何人,竟来送死……”

络腮胡子顿了顿:“你!吓唬谁呢!”

“嗖——!”一支箭凌空啸鸣,眼看要射中络腮胡子,又听“当”的一声,被另一支箭格开!

矮坡的草丛中,临风放下弓,定定地看着她对面的矮坡,一个额系红巾的男子正瞄准她。刚刚的那一箭,看来也是他所挡。

“啊!”云泽情急下扑倒临风,“危险!”

甫一倒地,第二箭就擦着头顶飞过了。

谷内的车队中,上光闻得云泽唤声,不及多想,掀起车帘喝令:“众军士!拿下乱贼!投降者活,反抗者杀!”

“是!”适才还是仆役打扮的侍卫们齐齐领命,从车上取下精锐武器,瞬间排好了阵势,一致向剪径的强盗们逼去。

说起来这些侍卫人数不过几十,却个个是上光、苏显的心腹,上过战场,行过远路,训练有素又见识广泛,哪个不是精英?

而配备给他们的武器盔甲,也用的是国中精良,精英加精兵,岂将区区一伙蟊贼放在眼里?

络腮胡子为这严阵与杀气所慑,大惊失色,连退了好几步,愣在那儿了。

其他的强盗见首领如此,也不晓得该怎么办好,有好些都开始发抖,一幅准备开溜的模样。

红巾男子杀临风不得,再瞧众同伙痴傻不动,气急败坏地顺着山石跳下地,蹦到首领面前:“和他们拼了!和他们拼了啊!



络腮胡子惶恐地瞪大眼睛:“不、不行。”

上光却自腰间拔了“灵光”剑在手:“你先来拼拼看!”

红巾男子骂句脏话,丢下弓,果然也拔出自己腰间的剑来,直刺上光。

上光观察他路数,最终选择了闪避锋芒,不接不抵,以守为攻,累红巾男子一再刺空,徒费了体力。而这红巾男子倒倔强愚

顽,半点未曾意识到中计,亦不肯改变策略,仍旧逞借蛮力,不知巧取。渐渐地,他有点喘了。

他乏了,上光的剑来了精神,一如蛟龙出海,长虹跃空,一势比一势凶险地回敬给他,杀得他招架不能,跌在尘埃。

上光毫不姑息,照他天灵盖一剑劈落,红巾男子大骇,本能地举剑相挡,便是火星四溅,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剑变作两截,

而上光的剑安然无恙,止在离他头颅仅有不到一寸的距离。

“这是什么怪物!”红巾男子瞪着“灵光”,不敢置信地喃喃着,“我的宝剑,可是鲁国数一数二的极品啊!”

上光插剑入鞘,平静地道:“它不是怪物,是一柄用材特殊的剑而已。……说吧,你究竟是谁?惟有士人以上才可佩剑,平

民用不了。以你的身份,干嘛要和这些强盗待在一起?”

红巾男子胸膛剧烈起伏:“我不会告诉你的!”

他想扭头示意他的同伙,苏显笑眯眯地拍下他的肩膀:“别张牙舞爪的,这些肉丝还不够我们手下的虎狼塞牙缝呢,你指望

不上啦。”

确实,自始至终,那帮强盗都在张口结舌地观看上光与他打斗,根本忘了本初的目的。当然了,即使不忘也没办法,他们已

经被包围了。

“全部绑结实了,等会儿烤来吃!”苏显一挥手。

强盗堆里有人立马号啕失声。

“这就是你们落脚的地方?”苏显背着手,审视眼前的山洞,“宽敞是宽敞,可潮湿得不象话!”

捆住了手脚的络腮胡子赔笑道:“可以生火的,一生火就舒服多了。”

苏显四处查看一番,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些骸骨和皮毛:“哟?还吃人哪?”

“没!天神作证!”络腮胡子恨不得挖出肺腑让他检阅,“我们没害过人!我们……我们逃在这里,哪都去不成,也没胆子

回曲阜城,整天吃点野兽山果,谁料到天灾闹得连这些也吃不饱,实在急了才抢你们的!我们是头一回干这事儿啊!”

苏显捏起一块骨头来扔给小易,小易一摸,肯定地道:“是兽骨。”

“不要紧。”苏显遂揪了络腮胡子的大胡子打趣,“我们也是头一回遇到这事儿,你说多巧呀。”

“该死!”受到重点押解的红巾男子高声咒骂。

临风经过他身边,不由住了脚步,上下打量他:“我们与你,有冤仇吗?”

红巾男子提高音量:“贵人都该死!”

临风一把扯下他的红巾:“让我来猜下原因吧!”

男子徒劳地挣扎,但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眉心赫然一块染黑的烙印!

“你是个刑囚!”临风道。

男子怒吼:“你怎么知道?!”

临风将红巾搭在他脖子上:“很简单,你的头发短得都编不成发髻,还有很多新长的发茬,一定是受过剃发完刑的人才会有

的痕迹,而你又老戴着红巾遮掩额头,看来同时还受过刺字墨刑。”

男子听她讲完,反而平静了:“就算你猜对了。我是刑囚,还是个逃逸的刑囚,至今仍为鲁世子追辑。你们可以拿了我的头

,或者把我本人交给他,他会很高兴地收下这份新婚礼物的。”

他这么一提,上光恍然忆起齐鲁联姻一事。

“鲁世子的婚期,不是在去年秋天就过了么。”他算算日子,觉得不对。

男子嘴角一咧:“你们不是给他贺喜的使者?”

“他配吗?”苏显抱着臂,做个鄙夷的表情。

男子狐疑地重新端详眼前这一班人:“……这么说,我错了?……我以为你们是哪国派去曲阜贺喜的使者……”

上光想了想,解开他的绳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男子更是不能置信地瞧着他:“你、你要放了我?”

苏显嗤之以鼻:“莫非真叫我们烤了你吃?快说说原委!”

“……罢了,也没可隐瞒的。”男子道,“我从前是鲁世子的侍从,跟随他五年有余……”

苏显脱口而出:“跟随那个好男色的……你……”

男子涨红脸:“我可不是那种人!我只是负责警戒的侍从!”

云泽悄悄地凑过来,待在临风旁边安静地听。

“作为他豢养的鹰犬,我很尽职,这双手沾满了鲜血。”男子眼里含着冰,淡漠地说,“他是个喜怒无常的主子,不论是谁

,不巧令他有了一点点不愉快的话,轻则受杖受笞,重则断手断脚,以至没了性命。做他的侍从每天皆活在恐惧之中,不过有一

点仍然吸引着我这样家道败落、需要养活老小的人,那就是——他杀起人来很无情,赏起人来却很大方……为了那个,我的眼被

我自己蒙蔽,我的口被我自己堵塞,我的心被我自己抛弃,结果……我有了报应……眼下的我,只为向鲁世子姬擢这头禽兽复仇

而活!”

他刚吐出鲁世子的名字,包括络腮胡子在内的众强盗忍不住大恸,一时一片悲声。

男子深思地盯着泪泗滂沱的众强盗:“……你们看看他们,一群蠢物,他们连像样的武器都没有,我早告诉了他们别走这条

路。他们本该是技艺高超的工匠,在各自的家乡养活妻儿,为了替鲁世子迎娶大齐姜摆够排场,他们被征召往曲阜修建新夫妇要

居住的九琼台。台是造好了,而且造得太好了,好到鲁世子不愿意世间会有第二座类似的美丽建筑出现,于是,他下令将造台的

百名巧匠活埋在竣工的台底……”

言及至此,上光一行都情不自禁地心中一凛。

“好在有处当初挖来运泥石的通道因为隐蔽而被活埋他们的士兵忘记了,于是那些活牺牲中的一些就顺着通道朝外逃,逃到

第四十一个时,为士兵们发现,封死了最后的希望。幸存的四十个工匠在奔窜途中又折去了十二个,剩下的二十八个无家可归,

无处可去……这就是你们遇到的这群盗贼的由来……”男子叙述完毕,默默地注视上光一行的神情。

上光一行无人吭声。

在修好建筑后使用人做奠基这个风俗古来也确实有过,但到了西周初年,已经废除了这个陋习,即使还零星有举办,也会被

因为被公斥为丧德之行而引起舆论非议,为朝野所不齿。

鲁世子擢的残暴和奢靡,竟到了这样不顾一切的地步……

男子窥破他们所想,补充道:“修建一座举世无双,配得上大齐姜居住的华丽楼台,是齐国提出的要求,也为了这要求,婚

期才拖到了后天。后天的初吉日,大齐姜将进入曲阜城。”

“……你所谓的复仇,是准备去入城的仪式上做点什么吗?”上光忽然开口。

男子不答。

上光一挥手:“将他重新绑上,初吉日前不得松解!”

男子咬牙:“你要阻拦我?!”

“也许这是在救你。”上光踱到洞口,望向远方,“何况我欠着齐长公主一份人情,不可能袖手旁观别人企图搅乱她的婚礼

。”

“贵人果然都该死!”男子回复初时的状态。

上光不予理会,吩咐小易:“这个人就交给你了,勿要怠慢,勿要放纵。”

是夜。

伺候上光歇下后,小易抱着“灵光”剑走到外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