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个老滑头，还怕外人给瞧见了。

薛惊云倒是好奇问他道：“他们人呢？”

卿廷殷拍了拍手，他毫无负罪感道，“从哪儿来扔哪儿去了。”

薛惊云心虚地瞟了眼天空，居然真的隐约看到了五个黑点，心说他这是一阵风把别人给刮走了？

真是够天字榜一的做派，薛惊云捂住了额头忧伤道：“颂天门么？那你救了我这事，他们岂不是把消息传回去了，那汀忧山这边岂不是又……”

“薛惊云。”卿廷殷莫名其妙地恼了，他一步步走近薛惊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步子放得很慢，“我倒是一直想问，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他伸了手，撩起薛惊云的耳发，磨捻、摆弄、把玩、试探，做着轻佻勾人的假动作，却说着危险逼人的真心话。

“各取所需的盟友、互帮互助的朋友、还是善解人意的长辈……如果是这上面的任何一种，那你都不应该在长明宫上请我喝那顿酒，也不应该在濒死之际求救直呼的是我的名讳。”

他的动作过于熟悉，薛惊云见了眼皮暴跳，又回想起方才那个吻，全都是自己先作出来的，心说想不到他这么记仇。

薛惊云不敢看他，“我是顺口。”

卿廷殷不耐烦道，“别打岔，回答我。”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他薛惊云自一开始，就是个见色起义的流氓，也怪不了这会儿毫无底气：“你、你知道那是什么酒？”

他再一退步，后腰身抵上硬物，靠到了那马厩的栏杆上，他已经没有再多的空间后退了，而那赤兔马就在他的旁边，像个看戏的观众一样瞪大了铜眼。

卿廷殷一笑，不作回答。其实他不知道，他在套薛惊云的话，也果然从他的反应中猜出了什么。

他稍用力拉了拉薛惊云的头发道：“好，换个问题，说说你今天跑什么？”

薛惊云鬓间一痒，伸指也拽上了头发，他尴尬异常羞愤难当道：“你莫名其妙你，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你追下山来干嘛？”

卿廷殷冷笑，他空出来的一只手，自腰间的锦囊一晃，拖拽了个包袱在手上，显然是薛惊云忘了给落下的，他将包袱挂栏杆上示意他看。

“你慌不择路，还丢盔弃甲，我焉能不追？”

薛惊云听他说辞，又觉得自己乐了，“嚯，你思量谨慎，可知道穷寇莫追？”

卿廷殷烦躁道：“再打岔我卸了你的舌头。”

薛惊云捂住了嘴，底气十足笑着道：“你舍不得。”

瞧瞧他这自以为是的动作，还真以为卿廷殷是个色令智昏的人了？

卿廷殷冷下了脸，松了他的头发，伸手推开了薛惊云的衣袖，食指尖在他右小臂划了一竖。

他的风刃，已经到了无形无色，生杀之间的地步，他可以对薛惊云见死不救，他也可以对薛惊云痛下杀手。

小臂手背撕裂一痛，像被什么外力划开，生出道纵生的血口子，薛惊云还来不及叫惨，血流不止的景象就已足够让他心痛。

薛惊云推他，凄声道：“哇啊啊啊——卿廷殷你好狠的心，你居然敢放我血你！你知不知道我这血有多值钱，这一地都足可以抵多少辉月赤丸了？”

卿廷殷又伸手，抓着他的伤口，也沾染了一手的红，他轻飘飘叹道：“不知道，也不稀罕，你跟钱没得比。”

他的迷语薛惊云听不懂，心说是说我比钱重要还是觉得钱比我重要？

卿廷殷捏着他的伤，渡了灵力上去，痛楚是必然的，薛惊云忍着痛没说话，伤口却也迅速地愈合了。

卿廷殷又皱着眉头道：“你听听，你方才叫我的是什么，若你一开始就把我当前辈，指不定就不用遭这些难了。”

还怪上我了？薛惊云满腹不快，抬头瞪他，却见他低着眼下来，眼神透彻清明干净，丝毫没带上什么情愫，只在瞳孔里照印处了自己的身影。

这人真的，第一次见面就说过的，对自己没那个想法。

想到此处，薛惊云忍不住热了脸，他别开了视线反盯着自己的伤。

他颇有些悲哀地叹息道：“别人谈情说爱，都是呵护备至。你倒好，跟我打架，还见死不救，最后还给了我一刀……我现在开始怀疑，你前妻该不是被你给操死的吧？”

“你。”卿廷殷被他这话气得心梗，他瞪着他一字一顿严肃道：“大可跟我试试。”

薛惊云脸色难看道：“我不敢，我害怕。”

的确，他有太多顾忌，他被卿华一番话给哄住了，他不敢耽搁汀忧山的未来，他害怕成为卿廷殷的劫数，他更害怕一腔真心付给了凉薄之人。

他若是栽进去了，那么海枯石烂、山崩海啸、神鬼不移、越陷越深，则是灾难一场也义无反顾，很有可能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不是怕付，而是怕错付，他不是个拿起的放得下的人，也不是个过于瞻仰美好的人，更不是个轻易去信赖去依赖的人。

卿廷殷直视着他，他从他躲闪的眼神里看出了什么，他心底纠缠着耐心与焦躁，但他却可以忍住隐忍沉寂下去，他并不急着从薛惊云口中得到答案。

气氛陷入尴尬，两人都没再说话，马酣声再度煞风景地响起。

马厩檐下，薛惊云被卿廷殷堵在栏杆前，身后三匹马全程瞪眼观赏，嘴里的干草嚼得咯吱作响。

那匹赤兔竟还颇具灵性地，用它的马脑袋推了推薛惊云，朝向卿廷殷发出了一声齁声，神气威武的马脸似乎在说“上啊，别怕”。

薛惊云惊恐道：“娘啊！你看这马成精了！”

他吓得魂飞魄散，拽起卿廷殷就跑，卿廷殷无奈一笑，顺手带上他的小包袱，眼神一瞥灵光闪动，套住那马的绳索便被径直割断，然后便飘了起来由着薛怕马拽着自己。

无边无际的乡间田埂，一条笔直的黄土路上，两人一跑一飘地行径在路上，有混着芳草味儿的风呼呼吹过。

薛惊云只跑了会儿，刚想夸卿廷殷变轻了，回头看他煞为惬意地飘着，便很是嫌弃地丢开了他的胳膊。

卿廷殷好笑，飘了下来落地，跟他并肩行着问道：“你去哪里？”

薛惊云没好气道：“我回万刃山。”

卿廷殷凑近了问他，“你找得到路？”

薛惊云跟他拉开距离，“你管不着。”

卿廷殷见之，敛了好脸色，不再招惹他。他将手藏进袖子里，指尖微动灵气乍现，于是那马蹄声便啪嗒啪嗒地又响亮了起来。

薛惊云听到了，心有余悸地一瞧，那赤兔马居然跟了上来，当下脸色一变舌头打结，又抓上了卿廷殷的胳膊慌张道：“它它它怎么追上来了？卿前辈你想想办法啊！”

卿廷殷听了不痛快，“你叫我什么？”

那马有病，跑来蹭他，薛惊云躲着那马，拿卿廷殷来当人盾，说：“不是卿廷殷，你不觉着恐怖吗？一匹马无缘无故地这样，它要是真成了精，把看到的事捅出去怎么办？”

卿廷殷斜他一眼，“于你有什么坏处？”

薛惊云抬头看他，“那于你有什么好处？”

胸口突然一紧，薛惊云被他揽进了怀里，卿廷殷将他的头摆正放好，有种攥到了什么东西的实感：“好处多了去了。”

他真是又瘦又矮啊。

卿廷殷这么环着他，觉得像揣了把骨头，刚好挂在自己脖子下，这人一点肉感也没有，只是抱着都毫无舒适感。

不过后者体验极佳。

薛惊云头一次觉得，别人的怀里可以这么暖，肉感实感手感通通拉满，且他胸膛的起伏让人上瘾，带着股柔中带刚的韧劲感。

身上有股泛旧味，那是沉淀了水墨的韵味，和蕴含着藏书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