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笑意，也换来了其他宾客的轻轻嘲弄。

“丢人，我看着都害臊。这样的廉价货也搬得上台面？”

“好歹是亲兄弟一场，何门主都大度地不计前嫌邀薛教主来了，薛教主怎么还故意拿着嫁女儿的酒来嘲笑人呢？”

“唉，何门主慷慨大义，长明宫被焚一事还出资修缮，我看万仞山与九安山不合全然是薛教主不通人情吧。”

气氛一度尴尬。

卿廷殷插不上话，薛惊云沉默也不知所言，何反而是何似玉脸色最难堪，这是他们辉月一族的传统与习俗，若按他们一族的礼仪来说这是送礼最高的敬意……

可惜今非昔比，辉月赤丸价值连城，其秘方万万不可让外人得知，他二人的身份都不可告知于世，否则便是怀璧其罪引来杀身之祸。

此时此刻这场闹剧，他兄弟二人必有一人要丟了颜脸。

何似玉开口欲言，沈江迎却下了位置，朗声笑道：“哎大家伙不知，看着酒坛的颜色如此老旧，想必是薛门主家中私藏的老窖。就这份可抵岁月漫长的心意，便值得我二人荣幸，来不妨与大家伙同饮此酒！”说罢又转头叮嘱侍女去取杯子。

到此，沈江迎这个女人已明了了，三言两语便化了尴尬的气氛，薛惊云这才发现实在是小逊她了，这九安山何似玉主内沈江迎主外，也难怪能白手起家三百年到如此地步。

到后来卿廷殷送的项圈，这场尴尬的聚会便在众人茫然地称赞中结束了。宾客有的走走的留，有的散去住了客房，只剩薛惊云跟卿廷殷最像个客人还等着开席。

折腾完，已近黄昏，又要筹备晚饭，沈江迎去吩咐了，何似玉趁了个空闲，拉着薛惊云去旮旯说话，“那个…这顿饭吃了，你跟卿廷殷就走吧，后面几天我们还要忙接待其他客人，这九安山也没什么好赏玩的。”

“这是你们俩在成亲？”薛惊云也终于等着时间嘲道，“我看着像找个由头收礼。”

“你…唉。”何似玉懒得跟他计较，他在万仞山自给自足，哪里知道做生意其中的世故，还以为他是因为酒的缘故，便好声解释道：“江迎她不知道这酒对我哥俩来说的意义，我们一族血脉的秘密我并没有全部告诉于她。”

薛惊云说起这个就来气，“你提这个是想我揍你？既知道我们一族的血是秘密，你还把它制成血丸来高价售卖，把自己搞得半鬼不人的也就算了，你以何颜面来告慰娘的在天之灵？娘的尸身在哪儿你现在都不肯告诉我！”

“够了够了，我不想跟你吵。”这个话题是死结，何似玉也不想再多谈，“那酒……你别气，反正都是拿来喝的。”

“我气个屁，那酒是你的又不是我的，你何似玉个忘祖宗的东西早晚遭天谴。”薛惊云没好气，提着何似玉的衣领又道：“我再问一遍娘的尸身在哪里？我一直搞不明白，这事你究竟瞒着我干什么。”

何似玉被他这么一提火也上来了，一把推开他就开吵“你够了没薛惊云！早跟你说了埋了埋了，这么多年风吹日晒地早找不着了！”

这是什么白眼狼？把亲娘的尸身都给弃没了，有他这么当儿的吗？！

薛惊云气极，一掌呼了上去，一没注意还施加了灵力，何似玉没料着硬生生挨了一掌，竟被击得一口血闷了出来，好巧不巧又被刚来得沈江迎看到——

“薛惊云你个疯子！”

此情此景，颇像长明宫一日，只不过这日的何似玉并没有昏迷，沈江迎一见他夫君呕血，脸色吓得顿白，长剑软玉应声而出，没再多言语便与薛惊云缠斗起来。

沈江迎下手也狠，嘴上也没落下功夫，“青天白日的你又发什么癫？！”

“你俩才发癫！”薛惊云不依不饶，“我只问我娘的尸身何在，哪里得罪了你俩的前程么？唯利不往来的小人！”

何似玉一听恼了，也召了他的枕翡剑，跟薛惊云对骂道：“你自诩清高！修缮长明宫人力物力是我替你出的！那九千两债务也是人卿廷殷帮你还的！你个一无是处只懂打打杀杀的莽夫又负担了什么？！”

薛惊云也召出了拢月枪，一边跟软玉枕翡剑纠缠着，一边跟何似玉犟嘴道：“对，我就是穷！我就是一无是处，不配当你九安山门主的亲眷！也不怪你薛惊玉为了跟我撇开关系，还故意改了个姓叫作何似玉！”

这话刻薄，像针似地扎紧了何似玉的心坎，他被这刺痛给锥得脚步一顿，手上的功夫一停不小心又被拢月枪给划了。

银光一闪，嘎啦一声，血腥味四溢，何似玉的肩膀上又是道血痕，脸色一白直直地栽了下去，沈江迎见之忙收了剑又去照顾他。

薛惊云这才后知觉到，他哥的修为仿佛已经很久不增反退了。

羞愤一时失手，薛惊云也有些内疚，蹲下去看他昏沉的何似玉，却被沈江迎霍地一耳光扇了来，给人脸上留下了大红手印，“见他这样你满意了！只因辉月赤丸，他的身体早不如从前，你还枪枪把他往死里逼！”

难道把血制成血丸是我出的主意吗？——薛惊云心力交瘁，被这巴掌打得莫名其妙，也再没心思跟他俩打来打去，沉着脸起来阴森森道：“自作自受，以血肉谋利，你这是自食其果，逆天之为势必以折寿为代价！”

他此话说得铿锵置地，何似玉半醒半模糊着，嘴唇蠕动着不知说些什么，结果沈江迎似忍无可忍的模样，突然恶狠狠对薛惊云咆哮道：“你别以为你脱得了干系！你他妈也就是个置身事外的白眼狼！哼哼你不是想知道你娘的下落吗？我便就告诉你——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无处不在无人不知！！”

薛惊云一惊，有些听不懂沈江迎的意思，转头对上她阴羁的神色，想问的话又堵在了喉咙里，便背脊发凉地快步离开了此地。

他兄弟二人，相似地再一次地，以这种局面结束了今日。

一路薛惊云神思混乱，脑子里一直琢磨着沈江迎那四个词的意思，“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无处不在、人尽皆知”……

难道娘她还活着吗？不不！不可能，三百年前他来九安山，他亲眼见过娘的刚仙去不久的尸身，世上绝不可能有死而复生的秘术。

三百年前，薛惊云也是受邀来九安山做客，何似玉说是办生辰宴，其实是告诉他娘死了的恶耗，顺便同他分享了辉月赤丸一词的构想。

结果薛惊云极力反对，何似玉跟他大吵一架，还闹得两派不安宁了近百年，兄弟两人自此反目直到今日……

薛惊云想得入迷，走得跌跌撞撞，一不小心撞上了堵肉墙。

抬头一看，仙风道骨，正是卿廷殷，心下的石头暂时地落了地，一把抱住将头埋进了他的胸口，像个无家可归的人忽地找到了归宿。

“我……我好像又把事情搞砸了。”不知什么时候起，只要有他在，无论遭遇什么都觉得很安心。

卿廷殷见他脸色煞白，发抖的指尖还残存的灵力，便知道他又是跟人打架了。“又是跟你兄长？”

薛惊云闭眼，“别问。反正没把他打死。”

他们二人磨合久了，也不像最初日子一般斗嘴，卿廷殷反而越发地忍让他，只像哄孩子一样安慰道：“好罢。过去了就算了，真要是做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