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半生，卿廷殷也确实惹人不少，是想过自己的种种死法，但却唯独没有想过这一点，被一只毫无灵气的毒蛇给咬死。

他才不信，一手囤了力气，余光看中了那蛇的七寸，打算趁它过来一举擒拿掐死。

说那时那时快，黑蛇飞跃一跳起，还未张开獠牙大口便被一道寒光刺中钉在了地上。

枪身雪白，还挂着雨水，来人的靴子上粘着草泥，卿廷殷移了视线上去，注意到薛惊云□□着上半身，他清冽的视线里有说不出的温度。

薛惊云的腰间缠绕着厚实的绷带，间隙中浸出了发红的血迹，卿廷殷能能闻到他身上的厚重的血腥味，也能感觉到他这道疤的存在甚至使得他放慢了呼吸。

“是谁伤的你？”卿廷殷问。

“我还没问你追进来干什么呢……”薛惊云眼色晦暗不明，他搀扶着卿廷殷起来，鼻头有说不出的酸涩之意。

“你既已知道我的心意，又何必多问。”卿廷殷声音虚弱，“那日我也是与你在雨中走散，我猜是尹千尘对你下此毒手的吧。”

“是。”薛惊云沉着脸，“他甚至没有动用灵力，我败在了一柄普通的刀刃下。”

他语气失落羞愤，卿廷殷听之自嘲一笑，“我这毒是沈江言下的，更是不费一兵一卒，我还与他签订契约将汀忧山黄金百两拱手相让了呢。”

二人说了遭遇，相当默契地对视一眼，忒自哈哈大笑起来，算是五十步笑百步吧。

丛林幽深，只有喧哗雨声，甚至都无生物。两人被雨淋得不清，薛惊云护着卿廷殷的视线，两人踉跄着跌到一棵茂密的树下，总算挡去了大多的雨水。

“接下来有何打算？”薛惊云解着绷带，他在这树下摸索着，方才自己就是放这里的。

卿廷殷闭目靠在树身，从未觉得这么疲惫过，不想动脑反说起了家常道：“这里是荆棘林，断念谷恐怕也离这里不远，你可知这里于我而言是什么地方？”

曾有卿廷殷一怒为佳人，造就了一剑屠妖孽的传说。

薛惊云这才想起，他曾跟自己提过的往事，他倾心于一名凡间女子，并共同抚育一儿相伴几十年……想必那几十年里他感受颇深吧。

自己的中意之人当着他的面追忆旧妻，薛惊云第一次动心于人难免不酸涩，没能去看卿廷殷的神色反倒问他：“她是个怎样的人呢？”

他莫名紧张，害怕卿廷殷说出自己跟她相似之类的话来。

“忘记了……”卿廷殷很平静地说起这段经历，“不仅是她，甚至连那个孩子，毕竟都近千年了，姓甚名谁相貌如何我都不记得了。”

薛惊云：“……”

“但我却记得，我下山除妖，除的就是白莲妖，后来的几十年我跟他们住在汀忧山下，其中没少受到白莲妖的骚扰和记恨，以至于后来一怒之下杀进荆棘林见活物便将之灭为死物。”卿廷殷说罢闭上了眼睛，后续发生的事薛惊云也是有所耳闻的。

之前还没主语，原来荆棘林就在津黎城附近，而汀忧山山脚又离荆棘林不远，如此说来津黎城倒是跟汀忧山是隔了片林子的邻居，竟倒是跟九安山和万刃山差不多的地理位置。薛惊云从卿廷殷的话听出了蛛丝马迹，心说看来卿华来得快不是巧合，津黎城跟汀忧山结盟是早晚的事，如今进退两难的恐怕只自己一人罢了。

薛惊云料得不错，当年卿廷殷杀进荆棘林屠妖，杀伐过重甚至于坏了这一带的气运，恐也是天意汀忧山遭了兽潮元气大伤。当年的津黎城还只是一座小小的城镇，按潇湘那帮神算子说是分了汀忧山的灵气，涌入了一波波原住在汀忧山脚下的难民，天时地利外加上出了尹千尘这么个人杰，千年来也便有了与汀忧山平起平坐的资本。

他原是莲座养神，一番冥想后竟觉得参破了奥秘，察觉丹田汇聚了一圈热气似要有突破的迹象。

雨仍然下得很大。

薛惊云忽地睁眼，眼前多了几个白色人形，他们有男相女相浑身发白，红眼头上生着绿色的鳞片，还有根长长的尾巴摆动——白莲花妖长如此模样。

可惜此时的薛惊云并不知，他转头看向身边的卿廷殷，却发现他脸色发青已毫无生气，心下大惊正要去探他的鼻息，余光却见那白色妖物张牙利爪杀了过来。

薛惊云召出拢月枪去杀，一边对躺着不动的卿廷殷喝道：“卿廷殷！醒一醒！”

他才不相信他就这么没了！

这白色妖怪有数十只，虽修为不高但却很有眼力劲，有三只牵绊住了薛惊云后，另外几只竟叫嚣着冲向了卿廷殷。

薛惊云大骇，指尖在枪上一划，冷气骤起寒意狂生，将纠缠着自己的三只白妖冻住，他来不及研究这是什么生物，折去便又护在卿廷殷前去斩其他，一枪过去锐器逼退了那几只白妖。

他转去查看卿廷殷如何，一搬动他的脸转过却是张白脸，吐出条细长尖锐的舌头就要捅自己的喉咙！

还好薛惊云神经紧绷，仍是一个猛退躲了开，一手夹住那长舌头，指尖窜出一撮火苗，如攀附上了干柴一般，愈燃愈燃得厉害。

那白妖叫声凄厉，薛惊云全然当听不见，余下那几只妖杀来他也不动，白妖爪牙锋利离他只差一步之余——

薛惊云突地睁眼：眼前是一脸平静卿廷殷。

他定眼一看，树叶庇护下雨仍下得很大，一只方才见过的白色妖物蠕动呻吟着，被斩断了双腿的它瞪着一双红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

“你清醒得比我快多了。”不知何时卿廷殷已恢复了几分元气，他开了个避障护得两人不被雨淋湿。

薛惊云后知后觉，“莫非这就是能使人进入幻境的白莲花妖？”卿廷殷点了点头，“幸好只它一只，不过我还是好奇你是怎么识破的，这只白莲妖的修为可不低，若非我修为在他之上有境界压制，怕是都辨不出来。”

“原来是幻境……”薛惊云解释道，“我是水灵根，方才凝结灵力，明明周遭都在下雨，雨水却丝毫不被寒气所影响。外加上我幻境里的你死了，我不信，自然也就识破了。”

卿廷殷一笑，不由得想起往事，那时年轻莽撞的自己，竟没能注意到这样的细节，白白地给汀忧山惹了那么大的麻烦。

不过倒是令他动容，话说白莲花妖幻境能化出人心中最害怕的事物，想不到薛惊云的梦境里竟只他一人。

“干嘛这样看着我？”薛惊云被他突来的深情眼眸盯得不自在，难为情地别过了视线看向那白莲妖问道：“当年你没将那白莲花妖杀光，怎么现还有它们存活于世？”

“我也不知它们种数如何，说屠尽只是修真界的夸大罢了。”卿廷殷咳嗽两声，看来毒入骨髓，刚才跟白莲花妖动了手怕是又加快了毒素。

薛惊云怕留下祸患，捏出一块冰锥射向那白妖，直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