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死了，她若不再为自己多打算些，岂不要老死深宫了？”濯缨却并不意外，毕竟甄嬛是上辈子走到最后人。“难为她，身子还没好全，便要捧着笑脸来殷切侍君了。”

“妹妹不知，听闻今日她父亲在前朝颇受了些排挤。”曹婕妤注目于她，娓娓道来，“若我猜的不错，也是这几日，她便该向皇上举荐她兄长了。”

“娘娘还关在宫中，慕容家若什么也不做，那才不叫慕容家呢。”濯缨笑着为曹婕妤扶正她发髻上的赤金累丝珠钗。

“我也就罢了。”曹婕妤觑着濯缨神色，迟疑着问道，“只是近日怎么妹妹你也如此清闲？”

濯缨的笑容淡了些，只是道：“甄氏手段本就厉害。我么？我有年年便够了。”略顿一顿，笑着行了半礼，道，“年年估摸着该醒了，姐姐，我先回去了。2

曹婕妤目视着女子远去的身影，蹙眉，道：“音袖，我总觉得余妹妹沉静了不少，也不大爱笑了。”

“皙华夫人不也这样吗？”音袖有些奇怪，答道。皙华夫人只是被禁足，玄凌并未制止濯缨几人前去探望她。

曹婕妤欲言又止，终究只是叹了口气。

乾元十四夏，婉仪甄氏失子，帝怜其境遇，晋为容华。不出半月，晋婕妤，宠爱甚之。

玄凌大约是真的喜爱甄嬛，他不曾再见濯缨，年年连父皇的模样也忘却了。可是偶尔，也有各式各样的赏赐被送进了虹梁殿，濯缨没有失宠，却不得再见他一面。

他不曾来，于是她也不曾去。

皙华夫人禁足，皇后重掌宫权，玄凌日日沉湎于安陵容的歌声、甄嬛的舞蹈之中，太液池的长芳洲上丝竹管弦之声不绝，朝中大臣亦颇有微词。

眨眼，便又是八月十五日，中秋夜宴。濯缨告了假，带着女儿自去了宓秀宫。

“难为你这一天三次的跑。”皙华夫人逗了逗怀中的小婴儿，嘱咐颂芝道：“再燃两盏灯来。”

濯缨正低头为她抄着佛经，一笔一划都不见敷衍。

皙华夫人瞧了，随口道：“你的字似乎漂亮许多。”说完，怀里的小孩子却哭泣起来，约摸是饿了。

“我来吧。你也抄了许久了。”皙华夫人将孩子抱给保姆，执起笔，瞧见那字迹时却愣了愣。

无他，这字同玄凌的字迹十分相像。

一时之间，她心头五味杂陈，只握紧了手中的玉管狼毫。

“从前，我以为，皇上待我是不一样的。”蓦然，皙华夫人道。烛火下，一张美丽面孔影影绰绰，瞧不真切，“那一年我才十七，刚刚进宫，只晓得自己身份尊贵，一入宫就封了华嫔。那是个夏天的早晨，我在太平行宫的林子里策马。整个宫里就我一个人敢骑马，端妃虽然出身将门，却也不敢逾越．结果皇上出现了，他拦下了我的马。我当时很害怕，怕他会责骂我，可是嘴上却不肯服气，还想和他赛马。结果他笑眯眯地答应了，赛马我赢了他，他也不生气，还和我一块儿骑。我才十七呵，就成了整个后宫里最得宠的女人。他说宫里那么多女人，个个都怕他，就我不会，所以他只喜欢我一个。”1

不知何时，她的脸上已挂满泪珠。美人落泪，我见犹怜。她悲恸的瞧着濯缨，道：“可是妹妹，那日，他说‘我如何敢和先皇后相提并论呢’，原来在他心里，活着的人竟比不过死去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