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玄凌又来了虹梁殿。

濯缨本欲睡下，连寝衣都换好了，忽听得外头一叠声的行礼声。殿外的内监还未来得及通报，然而玄凌已施施然进来，身后跟着一溜儿的宫人，抱了一沓奏折放在了她平日临帖的书案上。她行了礼，玄凌却将她扶住了，如玉的白皙手指微凉，紧紧将她娇小的手拢在怀中。

“陛下怎么来了？”濯缨仰头瞧他，神情微微诧异。她还以为，他会翻傅如吟的牌子。

玄凌却轻轻笑了，捏一捏她鼻尖，反问道：“怎么，朕还来不得了？”旁的却也没有多说了。

濯缨只好摇摇头，只是无言。

“年年呢？”玄凌环顾四周，却没瞧见爱女。她这孩子惯来调皮，平日里这个时候总是不乐意睡的。

“在偏殿睡着呢。”提起女儿，濯缨的脸上便多了几分真切的微笑，“午后领着她去寻了温仪玩，她们两个小丫头闹得可欢呢。”

“唔。”玄凌颔首，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摸一摸她微热的脸颊，柔声道，“还有几封折子没批完。且去睡吧，不必等朕了。”

翌日午后，濯缨才知道，玄凌所批复的，乃是二哥余庆年写的策论。早朝时，他颁布了一道圣旨，诏令其为翰林学士。

十七岁的翰林学士，还不曾考过科举，未免太过扎眼了些。然而玄凌命人当场宣读了那份策论，朝臣们许是为其才气所折服，满堂竟无一人反对玄凌的决定。

更妄提，懿贵嫔再度诊出了喜脉。这下好了，内宫朝堂，姓余的都成了众矢之的了。

濯缨想，日后史书工笔，也会有她的痕迹了。约摸会这样写吧——“乾元帝妃余氏，初微贱，为内廷婢。十五年，生宜年帝姬，为贵嫔，圣宠隆甚，惑主为害。帝贵其亲，其次兄庆年以年十七入翰林，人恒愠之。”

玄凌子嗣不丰，他二十七了，也多内宠，却只有予漓一个儿子。予漓资质愚钝，不是帝王之才。现在好了，他最喜爱的懿贵嫔又有了身孕，若她此番能生下儿子，地位必然更加空前。皇后不得宠，她若真生了那样的心思，贤德的皇后又能拿她如何呢？

皇后的母族也是玄凌的母族，可惜朱氏的子弟不中用，阖族上下竟都是酒囊饭袋、庸碌之徒，若有余氏行贺之才，何愁不能久立朝堂之上呢？朱氏起家便是凭着裙带关系，眼瞧着朝堂上余氏子那样的风采俊逸，竟也起了些歪心思。

虹梁殿玄凌素来是不许旁人踏足的，然而来者是皇后的娘家嫂子，羽林郎们想拦，也得看一看陛下的薄面。

“夫人的意思，妾已明白了。”瞧着朱家妇这幅坦然又理所应当的神情，濯缨只觉得心中好笑，抚一抚广袖是并不存在的灰尘，垂着眸子淡淡道，“只是二哥的事，妾是做不了主的。何况他与苏氏女早由父母定下了婚约，若背信弃义，恐为世人所唾弃。”

话至于此，再坐下去便是惹人嫌了。朱家妇勉强维持着笑脸，起身告辞。

“从未见过这样厚脸皮的人。”小茴性子直率，这些日子长进了不少，却也难免有情绪外露之时，嫌弃之情溢于言表。天下人都晓得皇后的贤德，她却凭着单纯的直觉隐约窥见了其中的不同寻常之处。她关切的为濯缨捧上一杯清水：“娘娘怀着身孕呢，怎么还能轻易的放皇后的娘家人进来呢？”1

濯缨微微一笑，神情莫测。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