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贵嫔动了胎气！”

傍晚，这个消息已如一只蹁跹的蝴蝶，飞入了紫奥城内每一个角落的宫室里。

玄凌先前得知濯缨有孕的时候有多开心，此刻听闻她动了胎气便有多生气。

这件事并无直接的证据指向皇后与朱家，可是除了朱家妇之外再也没有第二个外人进入过虹梁殿。他下旨申饬了皇后，责骂其不修妇德，令其在凤仪宫中禁足三月。所有宫务事宜皆交由太后与三妃处理。众人私底下多有微词，然而事及皇嗣和懿贵嫔，谁也不敢触了玄凌的霉头。

濯缨的手段何其拙劣。玄凌自小浸/淫于宫廷之中，后妃们相互罗织构陷的行为他又岂会不知？只因为是她。或许连他自己，也会诧异于自己对余氏的纵容。

夜露深深，尚带着初秋的凉意。1

濯缨靠着引枕，任由玄凌一勺一勺喂着苦涩的汤药。心中只觉得一片涩然。她想不通，玄凌为何要如此纵容于她，因为她腹中这个孩子么？

她等待着他的问罪。可他只是缓缓喂完了那碗安胎药，又极其温柔的拿着帕子为她擦拭微微抿着的唇。

“陛下不问我么？”最终，还是濯缨先耐不住内心的疑问。她下意识捏紧了手下的锦被，目光一直追随在玄凌身上。

他转身放下玉碗，清俊的侧颜沐浴在微黄的烛光下，眉骨与高挺鼻梁转折的弧度都那样温柔。玄凌有些疑惑：“问什么？”

濯缨还未回答，他却已微微垂了眼睫，蹙了眉含糊道：“那日，你染了风寒时，那碗凉了的汤药……”

“是皇后？”濯缨早已知道答案，然而觑见玄凌的神色，却蓦然冷笑起来，冷冷道：“原来陛下早知道，那时，皇后便要令我不孕了？”

事实如此，无可否认，玄凌只是缄默。

“那么，陛下也默认了，是不是？”也许是孕期的影响，濯缨只觉得心中的怒火愈发翻腾，言语也愈发口不择言起来，言辞激烈道：“我是出身微贱，并不配为陛下生孩子！她想要害我，陛下知道，却包庇于她！就因为她是皇后，就因为她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么？！”话至此，她泪流满面，然而不见收敛，却愈发咄咄逼人起来。

她想起玄凌对她那样那样好，可是这样的好并不只对着她一个人。还有他从未忘却的梗在她喉咙中如同一根刺的朱柔则。还有许多许多，她无法逾越的鸿沟。

“是你先招惹我的！！你那样喜欢朱柔则，可惜她再也不会回来了！什么菀菀？什么嬛嬛？一切都是假的！周玄凌！你以为我便愿意做我么？你喜欢那么多人，对我又有几分真心？！若可以选，我宁愿不要遇见你！不要做这个什么贵嫔——”

“啪——”一声清响，玄凌的颊上赫然浮现出一片绯红。这下他也怒极了，狠狠甩下一句，“余氏你实在太放肆了！”便怒气冲冲摔门而出。

濯缨也愣住了，涨红着脸，泪眼朦胧的瞧着自己绯红的手掌，难以置信自己竟打了帝王一巴掌。

事及菀菀和朱家，一贯萧然可爱的灼卿竟变了样子。玄凌也乱了阵脚，张口欲辩驳，然而濯缨骂得又气又急，他并不及插嘴。他欲前去安抚她，却反被她一巴掌扇到脸上。泥人尚有三分气性。他是帝王，何曾这样被人下过面子，哪怕他再爱她——

微凉的夜风里，年轻的帝王捂着一边脸颊，怔怔的呆立在了太液池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