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例诸皇子封了王便要出宫建府的，前世直到乾元二十二年予漓十六岁时玄凌才并立四王，今生或许要早上许多了。玄凌膝下不过两个儿子，予溯未满周岁，又能封到哪里去，濯缨猜度他约摸只会敕封皇长子王位罢了。

等到濯缨傍晚回虹梁殿时，年年却已牵着父亲等候在殿外了。三岁大的小孩儿穿着桃红的衫子，只在项上挂了个用红绳穿着雕刻成麒麟样式的莹白羊脂暖玉，映的她唇红齿白的，瞧着十分喜庆。她远远瞧见母亲了，便欢喜起来，挣开父亲的手，如飞鸟投林般欢快地扑进母亲怀中，口中甜甜喊着“母妃”。年年已长得与濯缨大腿齐高，力气也极大，她前几日与玄凌一道去瞧皇长子的骑射，竟已能拉开最轻便的弓了。平常的帝姬多学诗书女工之艺，骑射只求略通皮毛罢了。玄凌却很是高兴，颇为自得的称赞女儿有乃父之风。

濯缨今日穿的是妆花缎锦衣，上面的彩翟用金线所织，她唯恐金线粗糙蹭红女儿的肌肤，于是伸出一双玉手托住年年小小的脸。年年很是喜欢这样的亲昵，扑闪着水汪汪的一双大眼睛在她掌心蹭了蹭，撒娇道：“最喜欢娘亲了。”她喊的这样好听，怎能不叫人怜她爱她。

玄凌亦含笑走来，并不待濯缨见礼，他已拉起她一侧的手紧握进掌心，道：“卿可叫我好等。”他此刻并不自称“朕”，温润面孔上的神情叫濯缨微微侧目。

“陛下等了许久么？”年年已乖觉的走到濯缨的另一侧牵住她的手，迈着小小的步子安静的听着父母交谈。濯缨侧首凝视他清俊的侧脸，任由玄凌牵着她漫步回虹梁殿。他的眼眸是黑白分明的，瞳仁深邃，睫毛亦是浓密纤长，望向濯缨时那双眼里总是盛满了笑意与情意，叫人痴痴迷墮其中。

“并不算很久，只是片刻没有瞧见你，总觉得你已离我很远了。”他总能这样坦然的说着情深义重的话语。玄凌偏过脑袋，朝她笑了起来，又轻轻挠了一下她的掌心，好似一片羽毛划过，那颤意便一直蔓延到心底了。

“臣妾就在宫中，还能去哪里呢？”濯缨压下心里莫名生起的酸涩，正视前方强笑道，“陛下与孩子们都在，臣妾又何能舍得远离呢？”她这话有十分的歧义，于是玄凌亦沉默下来，脸上的笑容亦淡了几多，只是更加用力的将她的手紧握在掌心里。

再开口时，他却已说起旁的东西。女儿被吴嬷嬷带了偏殿濯洗。玄凌牵着濯缨坐在榻上，脑袋靠着脑袋并肩瞧熟睡的一双孩子。他轻抚襁褓中静姝微红的小脸，忽而低声絮语：“去岁时，朕曾做过一个梦。”

濯缨微微侧首瞧他脸上的神情，光华璀璨的流苏打在她弧度优美的下颌，发出细微的声响。“是什么梦？”她问，顿一顿，笑道，“能让陛下记这么久，想必是美梦罢。”

“并非如此。”玄凌亦侧首瞧她，瞧不出情绪的眼睛似一潭幽深的寒泉，仿佛要一直望进她心底去。他淡淡笑道：“非是美梦，可也算不上坏——朕连里面人物的脸都记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