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缨的神情立时诧异起来，复微笑道：“既然记不得了，陛下又何故烦恼呢？”

玄凌静静觑着她的神色，片刻，方道：“并无什么。朕只是想起来从前。”他抬手，将黏在她莹白脸颊上几缕青丝拨开，可是当他的手指触碰到她凝脂般的肌肤时，却再不曾移开了，只是长久轻柔的抚摸她小巧的脸颊。四年了，濯缨的容颜同乾元十三年的冬日初见时似乎并没有什么两样。宫中美女如云，她的容貌算不得最上等，然而从前她的神态总是娇憨可爱的，虽有几分骄矜之色，却并不惹人厌烦。可是现在，她灵动活泼的样子愈发少了，也许是因为做了母亲，也许是因为登了高位。她娇嫩的容颜上似凝结了一层冰霜。偶然露出笑颜，才恍然觉得是艳如桃李绝妙姝色。群芳争艳时，他总能一眼瞧见淹没在众人里的她。寻常人们见到帝王总是或恭敬或恐惧，或谄媚或故作清高。唯有她，望向他时，仿佛眼里只是望着世间最平凡的一个人，与看天上的云、看地下的泥，并没有什么两样。玄凌并不是一个糊涂的人，他想起那时她说自己并不想做贵嫔。那她，想要什么呢？

她的烦恼不曾说与他听，那么他的烦恼她也不必知晓。也许泠妃并不晓得，她是他心中十分恋慕的女子。他喜爱她，喜爱到想把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捧给她，谁都比不过。灼灼现在是他的泠妃，未来将会是他从一品的夫人、正一品的贵妃、甚至于一人之下他独一无二的皇贵妃，即便是百年之后，她也得与他同葬一穴。若予溯成器，他又死的早些，那她会是太后，死后亦将会是他的皇后，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子。生同衾，死同穴。玄凌想要的，不外如是了。

乾元十七年五月廿九，泠妃母家的宅子里十分热闹。除了自诩身份高贵不愿与其为伍的，满京的朝臣官员几乎都前去相贺了。在泠妃成为贵嫔之前，余府的宅子只在京城最不起眼的某个角落里。等女儿成为贵嫔，以至于封了妃，二儿子又入了翰林，余府的宅子一迁再迁。可以说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现在可好了，家宅的位置也算安定下来，为难的是，右边一个邻居是尚书府，左边靠近宫城的是国公府。两府皆是数年的世家豪族了，孤零零的余府夹在其间，是路过的小猫也会觉得萧瑟的景象。右边的尚书郎极为识趣，早早的便谴了夫人送来贺仪，又有老封君拄着拐杖颤巍巍的前来凑趣儿。倒是国公府，百年的望族了，大约不想同流合污，所以不见任何动静。

临近吉时，陛下十分精简的銮驾仪仗竟匆匆而来。众人皆惊诧于泠妃母家的恩宠浓厚，风吹帘动，有大胆的人趴在地上正待偷偷一睹天颜时，便见一个不知从何处转出的内监捧着明黄色的圣旨匆匆赶进余府，似一阵旋风晃过，一溜烟儿的便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