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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壁炉后的空间好像发电厂冷却塔内部,宏伟幽广,一道呈螺旋状盘旋的钢结构阶梯,第一阶与地面落差至少500米。

四周岩壁上,凿着一个个20寸相框大小的坑洞,每个洞着都放着一盏烛火摇曳的招魂塔灯,明光从镂成“卍”字纹的空隙中漏出,分裂成一根根光线,连接一座顶天立地的玉像。

幽风从地底吹上来,塔顶的铃铛就叮铃铃地在风里荡响。

成千上万盏灯在楚洬冷丽光艳的瞳珠里连成一片浩瀚壮观的星海。

那雕像身环月刃,头上戴着雪莲花环,圣洁又高贵,美丽又高傲。

是用整块不老玉雕刻成的,通身洁净透光,流转着温润如脂的泽。

这整得跟自由女神似的。

御昀庭这审美,原来前世的自己在他心目中是这个样子么。

楚洬觉得奇妙而有趣。

“我来的时候它就在这里了,”华弦见楚洬一直盯着雕像看,嘴角还若有似无地浮出一点笑意,看着雕像说,“主人不怎么来这里,但每年立冬一定会回来祭拜一番,这一天他的心情就会非常糟糕,夕颜大哥跟我们说,主人这是在纪念他死去的爱情呢。”

“死去的爱情?”楚洬感觉一道惊雷从头上劈过。

成王败寇,不成文的战场法则之一。

败就败了,雪凤凰不怨恨任何人。

雪凤凰是创造神“始母”取昆仑峰巅冰雪精心雕刻出来的作品,比甩泥点子造人精细的不是一点半点。他诞生后,自然唯“始母神”马首是瞻,天界诸神在背后称绯苏“始母神的走狗”。

天道撰写世间命数,他作为天道中的一环,选择自爆消亡,天命使然,怪不到任何人头上。

站在小平台上的楚洬走到护栏前,扶着栏杆向下望去,雕像台座周围散布着大大小小的醮台,绣工繁丽的紫青色魂幡被地风吹得猎猎作响,视野范围不比猫科动物差的他看到魂幡上面,写的是九真行事诀第九真诀法。

而连接雕像的光线,流转着淡淡的红色光泽。细细看去,好像是……楚洬心脏一紧,目光抻进一盏塔灯里面,灯芯立在一汪鲜红血油里。

这上万盏灯的灯油,燃的都是他的心头血,

如此大排场的呼魄召魂。

祭我天命,召汝之魂。

楚洬有点想笑,神骨岸大决战之夜,他觉着使命已尽,下手略重,魂魄被他拍得稀碎。御昀庭就是流干心头血,也不可能召唤出绯苏一丝魂息。

可是他一点也笑不出来,胸腔莫名的涩酸揪着一丁点血肉,扯得他心口一下一下地痛。

“楚先生,您怎么了?”华弦见楚洬脸色忽然刷白,吓得赶紧上前搀扶。

楚洬挡开他的手,很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昨天灵力消耗过度,休息下就好了,”楚洬向华弦一笑,“不关你的事。”

“反正也不急于一时,咱们明天再……”

“我没那么娇气!”

楚洬蹙眉打断华弦的话,手扶着阶梯护栏,径自向下面走去。

地下是一圈房间,昨天晚上御昀庭把爱宠提溜回来后,就把它扔在了其中一间。

楚洬极力压抑情绪,才没有跟华弦一样,当场笑喷。

要说损,还得是御昀庭。

旺财四个爪爪被它主人绑在床的四角,每个结绳都打成了死结。小家伙嘴里塞着一锭黄澄澄的大元宝,24k如假包换的金元宝。

旺财傲人的毛荔枝上,拴着一把锃亮的手术刀,也不知道御昀庭是怎么拴上去的。

随时有嘎蛋之险的旺财,生无可恋地望着天花板,雪白柔软的肚皮鼓得又快又圆,显然它快要被气死了。

寒月和它并排躺在另一张床上,刀刃上盖着一条粉粉的小被子,待遇比旺财好得不是一点半点,御昀庭大概是个女儿奴。

房间布置古色古香的,楚洬觉得眼熟,恍惚回到绯苏的居处——凤凰十二台,仔细一看,桌椅摆件,甚至那尊绯苏最爱的美人瓷……特么就是凤凰十二台的物件。

御昀庭,你对你的挂名老师·你妈的绯闻男友·始母神最忠实的走狗·昆仑神雪凤凰绯苏,爱得真够深沉的。

“楚,楚先生,你看旺财。”快步躲到楚洬身后的华弦,揪着楚洬的衣衫,想看又不敢看地向前探出半个头。

床上的旺财异变了。

好多条触角,好多个人头。

环视房间的楚洬闻声拐眸,对上旺财额心蓝色的眼睛。

怨愤、凄厉、恨毒,刀一样想把他生吞活剥。

楚洬拍了拍华弦的手,语气轻柔:“你先出去!”

华弦:“可是——”

楚洬转身捂住华弦的眼睛,把背对了自己的少年往门口推。

“不要回头看,记得带上门。”楚洬声调说不出的宁静。

他的气场有种被漫长岁月沉淀出来的悠远感,听起来像海妖蛊惑的吟语。

蛊惑华弦不回头。

把华弦推房间的楚洬转身走回床前,顶着人头们无能狂怒的凄厉尖叫。抓起沉睡中的寒月,割断旺财爪子上的绳结。

爱憎贪嗔,悲喜哀愁,都不像魂魄,至少还有个影儿。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情绪,却能牢牢控制人类,左右人类的命运。

楚洬放任自己被人头拖进一瓣层层翻涌的黑雾当中,没有灵魂,不受七情六欲羁绊的他行走在不断朝他伸手的人头中间,亡者最后的记忆片断在他头顶倒挂。

……车祸、火灾、冲下大桥的车辆,争吵、惨嚎,声音画面一团模糊,他也看不真切。但每一场意外里,都会盛放一朵黑色玫瑰,像对不能控制情绪的人类,露出的一个辛辣嘲讽。

楚洬灵丝化笔,对模糊不连贯的记忆碎片展开技法绘描。

偶然一次,他发现陨石自带的电磁波,能被自己的意念操纵,把人类释放的脑电波重新进行排序。

于是,情绪就有了画面。

那一年,他考入了国美中国画系。

楚洬用意念操控着灵丝,极其熟练地运用十八描技法记忆碎片在灵丝勾勒下,把骨头渣,碎肉组织拼了出来。

死去的是一对对男女。

忽然,满目凄艳,凤冠霞帔的颜色,伴随咿呀一句。

奴要让天下眷侣不得好死!

寄生在旺财颅腔里的黑玫瑰,黑雾散去,露出一张死白的女人脸。而她隔壁,一个脸部高度腐烂的男人,褴衫下一副白森森干净的骨架,他似乎看到了楚洬,张了张没有舌头的嘴,面朝楚洬,深深跪伏下去。

楚洬感觉前所未有的悲哀,周围忽然响起密集的人声,各种琐碎的抱怨,生出极细极尖的刺,往娇嫩的心尖上扎。无形的手拉扯着他、推搡着他,直把他往深渊、往十八层地狱的边缘推。

好像这样活着很没意思。

不如就这样……

一念即生,楚洬意识剧烈摇晃,细若游丝的淡白色灵丝寸寸断裂。

悲哀如水没顶,淹没支撑生命的全部意念,不留余地。

顿感乏力的楚洬向那口吐怨语的女人走去。

迷糊间,他仿佛回到养父母尸骇被拉走的那天。

他浑浑噩噩从车祸现场回到家里,夕阳覆盖厨房,迟暮的光,那么暖,往日的每一个日常,厨房里总徘徊着一双身影,忙碌又默契。

今天似乎也是很平常的一天。眼神已经僵硬的楚洬,走到女人身前,伸手在空气里做出一个开门的动作。

吱呀——

厨房里的人,双双回身。

养母逆着光朝他缓慢招手,声音荡出回音:“洬洬,来,妈给你做了糖醋排骨……”

在他步入厨房的危急一瞬,御昀庭踹开了反锁的门。楚洬手心紧攥着他自己的妖丹,急得寒月小姑娘在旁边拼命掰他的手。

御昀庭冲进房间,三步并作两步迈到楚洬身后,一脚踹飞自己的爱宠,旺财呈抛物状飞了出去。

御昀庭一身收不住的杀气化成利剑,把试图缩回旺财身体的人头剁成了肉泥。

劈手在房间里又下了一道结界的御昀庭,抱起意识不清的楚洬来到门外。

大哭不止的华弦跟在主人身后小跑着追。

楚洬好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猫,拼命往御昀庭怀里埋。

苍白成纸的唇,艰难蠕动,

御昀庭凑很近才听清他说了什么。

“妈,妈妈……”

一个星期前。

人声鼎沸的大拍档里,睚眦放出一口烟气,一头染成樱花粉的头毛被同色系发带箍得冲天刺棱,嚣张又有种别致的洋气。

睚眦斜唇望定楚洬:“你也知道,哥们儿我最近新结了桩仇,对方背景大,我上下疏通,搭进去半辈子积蓄,才没被拔鳞……”

这就胡扯了,御昀庭是你亲堂哥,你在人类社会的身份可是华初传媒艺人经纪部的总监,谁还能比你背景大。

但楚洬不想跟他扯皮,“啪”地把早就准备好的房本拍到油叽叽的桌子上。

“够不够!”

“爽快!”睚眦拿起房本翻开,眼睛顿时亮堂了。

本本上的小区,房价雄踞滨州前五,人类普通工薪阶层干半辈子都不一定能在这小区买一间厕所。

睚眦几乎瞪裂一对龙眼:“哥们儿,富婆共享好伐。”

楚洬:“……”

龙的脑回路果然清奇。

他起身去夺房本。

睚眦把房本往屁股底下一放,正经了表情。

“好了好了,不跟你闹了。”睚眦掸落烟尖上的灰,在浮浮烟气里回忆往昔。

神也有寿命的,与天齐寿不过是人类对神明带着长生不老滤镜的向往。

上古洪荒时期,跟创造主“始母神”一起诞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