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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四十四章

谢玦是在离府三日后回来的。

他回屋中换下略微湿濡的衣袍时, 便与妻子说了自己能在府中待上四日。

翁璟妩一琢磨日期,正好赶上了三日后的赏雪宴, 倒也刚好。

她便也就与他说了赏雪宴的事情。

话到最后, 她问“夫君可要一同前去?”

谢玦换好衣服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听了她这话,眉头紧蹙。

在谢玦看来, 这些赏雪宴,赏花宴, 无非就是闲得无事做, 卖弄文采或是显摆,又或是为了拉拢关系才去的。

谢玦平日只是为了维持情分, 所以偶尔会去,但若是有要事,他定时不会去的。

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她的脸确实圆润了些, 可四肢依旧纤细, 所以她那孕肚格外明显。

她现在挺着这么大的一个肚子,走几步路都费力,还去什么赏雪宴?

看谢玦那些微的表情,翁璟妩便知她平时装得有点过了, 以至于给了他一种她怀着孩子什么都做不得的错觉。

略为懊悔后,她解释道“太医也说过现在尚可出门,等到月中的时候就待在家中, 且我与祖母说过了, 祖母也同意了。”

谢玦坐下, 轻点了点桌面, 望着她的孕肚思索了片刻后, 平静道“还是拒了吧。”

翁璟妩……

沉默了一下后,她道了一杯热水递给他,柔声道“我这也不是走不动,出个门小心些她好了。毕竟是荣安公主的茶宴,我都应了,若是又拒了,恐不大好。”

谢玦接过她的茶水,但眉头依旧浅蹙。

她又说“祖母说了若夫君没空去,便让那两个妹妹陪着我去,说是有个照看。”

谢玦想起那两个骄纵的堂妹,眉头皱得更紧了。

她们不使绊子便已然不错了,还照看?

“可我自然是不愿的,且夫君稳重,不比那两个不靠谱的堂妹好?有夫君在旁照应,莫说是去赏雪宴了,就是到城外去我也是心安的。”

这话很顺耳,但谢玦心里清楚,她真的只是说得好听。

她能说这些违心的话,倒是难为她了,想必她也是极想去的。

谢玦沉吟了片刻,抬眸望她“真想去?”

翁璟妩低下头,轻声说“自是想去的,在府中这么久,待得憋闷。”

说罢,又道“夫君让我有什么话都说出来,也会听进去的,我如今自是想什么便说什么,希望夫君的话莫要入那泼出去的水还要收回来。”

哪怕已经认真琢磨与他一同前去的谢玦,还是不免被她的话噎了一下。

她还觉得他会出尔反尔不成?

须臾后,谢玦深思熟虑后,道“去也成,只待半个时辰左右。”

半个时辰,不长,倒也不短。

翁璟妩脸上笑意顿时一粲。

这事他应了,那也该说另外一件事了。

“夫君,还有一事……”原本笑意吟吟的表情渐渐淡了下来,隐约透露着几分为难。

……

谢玦默默地放下了她给倒的半杯水,神色淡淡“说吧。”

那日与她说别什么事都憋着,她看着没有听进去,可现在看来何止是听进去了,还发挥得淋漓尽致了。

谢玦重诺,说出去的话,自然不会收回来。

翁璟妩见他的杯盏中的水见了底,又斟了七分满,无奈道“许是阿兄把先前的事告诉了放阿爹,如今阿爹在气头上,我便想着夫君能不能做做样子去认个错,也好让阿爹宽心。”

说着,明明他触手可及,但还是端起水给他递来。

谢玦瞧了眼杯盏,无言接过。

她倒是应征了无事献殷勤的话。

缓缓饮了那带着淡淡清甜的红枣水,再抬起眸光看向她,面色寡淡“本就我的错,认错是应当的。”

翁璟妩抬眸看他。

谢玦面色虽然寡淡,可那双如平静湖面一般的黑眸却不见半点的敷衍。

谢玦看着她的目光很是专注,翁璟妩有一瞬的失神,但只是一息便回神。

她微微低头,避开了他的目光,浅浅一笑“夫君能如此想,我就不担心了。”

谢玦应了她后,便去向老太太请了安,回来休憩了半个时辰,也就到了午膳的时辰。

屋外飘着小雪,屋内很是暖和,但就是气氛有些冷。

一桌好酒好菜,翁父夫妻俩,还有女儿女婿,最后是养子。

桌上冷凝了一会,翁璟妩在桌底下的轻轻踢了一下身旁的谢玦。

谢玦眉眼微微一动,随而提起酒壶起身,倾身往翁父的酒杯倒满了酒,之后再给自己倒酒。

放下了酒壶,端起了自己的一杯酒,敬向翁父。

“小婿在回金都前曾应承过岳父,会好好照顾阿妩的,但食言了,小婿在此自罚三杯谢罪。”

说罢,一杯饮尽,接着又倒了一杯。

三杯罢,翁父依旧板着一张脸,没有任何的表示。

柳大娘子轻轻推了推他,便是翁璟妩也轻声唤了一声“阿爹”。

翁父这才有反应,端起桌面上的酒一饮而尽。

翁父风寒初愈,一杯便罢。

谢玦坐了下来。

翁父面色沉沉,半晌后才叹了一声气,看向女婿。

他语重心长的道“为人父母的,那个能看着儿女受委屈置之不理的?我就阿妩这么一个女儿,我见不得她半点委屈,所以才会想着招婿入赘。”

说到这,又是一叹,接着道“当初也确实是我的错,不该以救命之恩来胁迫你娶了阿妩,但你既然不愿和离,现在连孩子也有了,我旁的不希望,只希望你能好好照顾她,不让她再受旁人欺辱。”

谢玦闻言,再次把自己的酒杯倒满了酒,朝着岳父一举,面色肃严“今日再诺,往后不会让阿妩受欺辱,必定让其荣华安康,一世无忧。”

说罢,再一饮而尽杯中酒水。

翁璟妩抬眸看了眼谢玦,心思略凝。

他不仅变了,变化还很大。

翁父闻言,阴霾沉沉的面色稍霁。

“希望你说到做到,莫要食言了。”

“定然。”

气氛依旧肃严,翁璟妩便收敛了心思,在一旁笑盈盈的道“天冷,菜凉了就不好吃了,快些吃吧。”

说着,夹了狮子头放到了父亲的碗中“阿爹你尝尝这狮子头。”

说着,站起来也要给阿娘夹菜,谢玦也站起扶她,柳大娘子道“别了别了,你坐着就好。”

但翁璟妩还是给阿娘夹了。

翁父暼了眼他们夫妻间的动作便收回了目光,执起雕琢精美的竹箸品尝女儿夹给他的菜。

翁璟妩坐下后,见夫妻已经开始用膳,也暗暗呼了一口气。

她其实并不想阿爹阿娘为她的事情太过忧心,

今日午膳后,晚间便是去老太太的院子里边用膳。

翁父从自己妻子那处知道已然给女儿出了气,又听进去了妻子的劝。

——毕竟是阿妩的祖母,是长辈,现在他们夫妻俩都给那老太太下了脸,难免不会让老太太记恨上。

听了劝后,所以态度不冷,但也不是很热络,只算是有礼。

虽然没有过分,但翁父到底也做了这么多年的官,自然不是木讷之人。

饭毕,两家人坐在厅中,他饮了一口茶水后,才看向女婿,轻叹了一声。

这声叹息不小,很难不让人在意。

老太太客气的问“亲家可是觉得今晚的饭菜不合口味?”

翁父摇了摇头“只是想到这世上的事还真的太巧了,去年救下女婿的时候,只当是遇上了贼寇的寻常人,谁知却是让人尊崇的永宁侯。”

谁都没有仔细和老太太提起过孙儿被救的细节,如今听到这话,老太太看了眼孙儿,对一年半前孙儿生死不明的事依旧心有所余悸。

翁父道“因云县离邕州近,时常有贼寇乱行,所以从水中捞起女婿的时候,浑身是伤,倒也没多疑。”

说罢,看向谢玦,用最平常的语气说道“那时女婿奄奄一息,随行的人都说救不活了,但毕竟有一口气在,我又怎能忍心置之不理,所以把人带回了云县,让人悉心照料,整整昏迷了十日,女婿才转醒。”

谢玦朝着翁父略一颔首“承蒙岳父相救。”

老太太听到孙儿遭受的苦难,心头一跳,又听翁父继续说。

“那也是你自己的造化。”说着又看向老太太“女婿着实是意志惊人,好几处致命伤,却生生熬了过来,只是因为高热不断,所以醒来后失了记忆,休养了一个多月,才堪堪能下床。”

翁父把这话说了出来,再而端起茶水饮了一口。

他本不欲再拿这事来说,可越不说,那老太太便觉得他们翁家好似占了多大的便宜一般。

既然如此,那便把这事说白了。

唯有说白了,才能让这老太太清楚自己孙子不是从水中捞起就活了的,而是因他才能活下来。

只有说明白了,或许老太太才会对这恩情由心的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