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件事装在何宁心里好几天。

没去张奶奶家。

三天年过完了，还没去张奶奶家。

李娟生悦悦，是张奶奶跟梅姑接生的。

何宁答应了张奶奶，过几天拿重礼感谢她

这都过了十天了。

拍拍脑门，不是心里感谢张奶奶的意识不强烈，是因为太忙了。

别人过年串门子，何宁出远门挣钱。

整个十里铺村子里，这么拼的男人，找不出来第二个。

一包自己买来的花茶拿上，何燕带来的一包酥油点心拿上。

包一个沉沉的红包，钱是昨天从劫匪手里扣的，就扣了一百块。

“姐，娟，我这会去一趟张奶奶家。”

李娟嘴里抱怨：“你昨天就应该去！”

“昨天不是没顾上嘛！”

等小文文睡醒起床，照顾他洗脸洗手吃完一个荷包蛋，何宁提上东西抱上儿子。

“走喽，咱父子俩给你张太奶奶拜年去。”

何宁今天不出远门。

小文文一睁眼，爸爸就在身边。

高兴坏了，粘在爸爸身上再不下来，跟小狗崽玩的热乎劲终于过去。

黑子在何宁脚下绕，也要跟着出门。

何宁想起来，张奶奶家有一只大狗，很凶猛的。

那狗心理变态，看见奶狗崽子，扑上去非咬死才罢休。

何宁朝院里喊一声：“敏儿！”

“舅舅，干啥？”

“你堵着黑子玩儿，别让它跟我们出去，你把它抱上。”

“我不抱，它舔我脸。”

“那算了！”

张奶奶家大狗，一般情况下拴在大门口。

黑子绕在脚下，忽一下跑前面去，又落后面一截。

“粑粑，狗狗抱上。”

“不抱，它自己跑！”

张奶奶家在河湾路上面一截。

何宁老远看见她家大狗趴河湾里雪堆找东西吃。

黑子朝它“汪汪”叫，声音稚嫩。

大狗转过身，呲牙咧嘴跑过来。

何宁一把抱起黑子，嘴里大喝一声：“狗！滚开！”

再捡起一个石头狠劲砸在大狗身上。

大狗转身跑磨坊那边去了。

到张家大门口，听见上房屋里和厨房屋里人声吵杂。

豁！这家院里这几天热闹红火。

李娟要的就是这种气氛。

这种气氛，何宁给不了她。

是张奶奶身后的儿女亲戚。

从初二开始，到今天初四，各个屋子里钻着一屋子人。

厨房门帘揭开，是张奶奶的一个女儿，看一眼何宁父子。

嫁出去多年的女人，忽然蒙住，没认出来何宁是谁.

"表姑，我是何宁，我爸是何国忠。”

对方脸上表情悠忽一抹冷淡，何宁家这一门人，不入张家人眼窝子。

“表姑，我张奶奶在上房？”

“可不在上房！”

何宁端端进上房，听到厨房里一声问话：“谁一个？”

“何家的那个混混，不知道来咱家干什么……”

何宁心里隐隐一疼。

在张家这一门人眼里，何宁是村里当混混不受他们待见的人。

何宁揭门帘进上房屋里。

三四个男人说笑聊天。

眼睛忽然瞅在进屋的他们父子俩身上。

张奶奶的两个儿子两个女婿，等着吃中午的团圆饭。

何宁站在供桌前，抽一根香，准备跪下给坐在炕上的张奶奶磕头拜年。

给张家几个表叔拜年。

张奶奶的大儿子，坐在供桌旁的椅子上。

手一伸拦住何宁。

“算了算了，三天年过完了，不要磕头了。”

“张叔，初一到初三，我出门忙事，没顾上过来，实在抱歉的很，现在给张奶奶拜年。”

何宁一定上香，父子俩一定跪下磕这个头。

屋里三个男人看着，表情冷冷淡淡。

这三天时间，何宁出门走矿区挣钱，在村里人嘴里，多半是嘲讽。

话从张家表叔嘴里说出来也是嘲讽。

“何宁，你初一就去矿区赚钱了？三十儿晚上输了多少？”

何宁微微一笑，不回答他的话，面朝炕上的张奶奶。

笑着说：“张奶奶，我给您拜年了，也是谢您给我老婆接生，托您的福，我妻儿平安。”

张奶奶呵呵笑。

身子蹭到炕沿边，从兜里掏一块钱塞在何宁身边的小文文兜里。

再塞一个糖在小文文手里。

“宁子，你老婆怎么样？”

“张奶奶，我老婆好得很，有我姐照顾呢。”

张家大表叔问：“何宁，你这两天赚的钱，够还杨彪铺子里欠的债吧？”

这话，啪啪打何宁的脸。

他们知道何宁在腊月里欠了杨彪的钱。

但他们似乎不知道何宁把这笔钱的隐患早消除掉了。

在何宁身上，坏事传千里，好事不可能。

何宁把手里提的东西放在供桌上，一包茶叶一包点心。

张家表叔又说嘲讽话：“你姐拿来的茶叶，是你爷爷喝的，你给我家提来，你爷爷喝啥吃啥？”

张家二表叔嬉笑，劝一句：“大哥，行了行了，别取笑何宁了，好歹人家是给咱妈拜年来了。”

何宁忍着沮丧不快，不理他们。

不是不想理，是还没站到跟张奶奶家里人能平等对话的高度。

十里铺村里，张奶奶家，最有威望的一门人。ъìqυgΕtv.℃ǒΜ

张奶奶一年到头被两个儿子供在上房炕上，好吃好喝伺候。

张奶奶的另两个儿子在外面工作，公家人，月月拿工资。

他们的家风正正派派，他们就瞧不起虐待老人的何宁二叔二婶。

顺带着更瞧不起当村里混混的何宁。

在他们眼里，何宁没资格笑嘻嘻跟他们说话。

何宁的自强自尊，在这一家人眼前，要得到认可，不是这几天的努力就能建起来。

张奶奶对自己妻儿有恩。

她的儿子女婿，怎么嘲讽自己，都忍着。

何宁心里答应给张奶奶一份大礼。

大礼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