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岁的玲玲，何宁的大外甥女，脸上沉沉的不乐意。

被她妈骂的。

娃舅舅骑摩托来了，何燕还在骂。

“越来越不听话，上初一的学生了，还当自己小孩子？”

何宁大声劝：“姐，别骂了，玲玲心里有事儿装着，你压根儿就不理解。”

张玲抬起头瞅舅舅一眼，这话可不是以前混混样子舅舅能说出来的。

舅舅跟以前是不一样了。

“玲玲，你小表妹满月了，我接你去吃长面红火一下，你不想去？”

“不是……”

何宁嘴上笑，摸一把玲玲头发。

大外甥女跟舅舅个子快一样高了。

“玲玲，如果舅舅没猜错，是因为要开学了，你不想上学，对不对？”

张玲抬眼看舅舅一眼，没狡辩。

就是不想上学去的眼神，是很厌烦去学校的眼神。

何宁心里隐隐一痛。

前世，从腊月二十四开始，文文在姐姐跟前生活。

二十年的含辛茹苦，巨大的付出，不是所有当姑姑的都能做到。

何燕骂儿女，甚至拿笤帚疙瘩抽他们三个。

但对文文，从来没狠下心骂过一句，从来没打过一巴掌。

三个外甥难免嫉妒。

何燕哭鼻子流眼泪，开导他们，文文没有妈妈了没有妹妹了，文文是你们的亲弟弟，谁敢挤兑文文，就不是我生的。

前世，亲姐是文文的妈妈，而不是姑姑。

三个外甥呵护文文呵护到他长成十八岁。

何燕对亲侄儿万般疼爱的另一面，是对亲弟弟深深的痛恨。

不认他是亲弟弟，不许他跟文文亲近。

这一世，当舅舅的想用尽一切办法对外甥们好。

“玲玲，舅舅知道你不是厌学，你心上有别的事，你告诉舅舅好不好？”

玲玲抬起头眨巴两下眼睛，小声说一句：“舅舅，我爸妈都不管，你能管什么！”

玲玲转身进屋子换一套干净衣服，舅舅家肯定去。

何燕在厨房里喊一声：“宁子进来，抱一袋子东西。”

“啥呀姐？”

“一副花馍，半袋子土豆，还有豆芽菜。”

“姐，土豆和豆芽菜我今早在镇上买好了，你干么还装一袋子？”

“宁子，豆芽菜还要买？我和梅姑说好的，提前一周各家生一盆豆芽菜，我忘了告诉你？”

何宁意识里，姐没说过提前一周生豆芽菜的话。

一袋东西绑到摩托后座上。

玲玲坐舅舅和妈妈中间，二十分钟到家。

“宁子，咱家两个炕睡不下，我还想着明天早早过去。”

“姐，二叔说你们一家晚上去他家睡。”

何燕一口拒绝：“不去！”

“姐，二叔家，就二叔和爷爷，王琴判了刑，二叔家的四个堂哥堂姐不会来给我趁事情。”

何燕还是不乐意去二叔家睡一晚。

“宁子，我带玲玲和敏敏在梅姑家睡。”

“姐，也行！”

玲玲坐在摩托车上，扶着舅舅后背。

“玲玲，告诉舅舅，你是不是不喜欢哪个老师？”

“不是。”

“嗯，那就是不喜欢哪个同学，她们欺负你？”

玲玲不说话了，沉默半天。

沉默的意思，说明就是有同学欺负她。

“舅舅，我不想住宿舍，我不想吃学校里大锅饭，有苍蝇和鞋底虫。”

何宁明白了。

外甥女去年秋天上初一，住校寄宿，二十几个学生挤在一个宿舍。

吃学校灶，大锅白水煮面条，一缸子白水面条里，什么都能拣出来。

她没了一点点想上学的欲望。

“玲，不想住校，那就不住，不想吃学校里饭，那就不吃。”

坐在后面的何燕大声嚷：“玲儿，你不住校不吃学校饭，那你咋整，你不上学了？”

玲玲不吭声。

三年时间里，住二十个人挤在一起的大宿舍，吃上百人吃的一锅白水面条，是个什么滋味？

三年时间真要这么过，那就不读书了。

外甥女过几天开学，住宿吃饭的事，装在舅舅心里。ъìqυgΕtv.℃ǒΜ

“玲玲，不要愁，这事儿舅舅帮你解决。”

到十里铺学校门口，摩托车停下。

“姐，玲儿，你们走着回去，我叫张老师在咱家吃下午长面。”

袋子解开取下，何燕跟玲玲抬着走一截路回去。

何燕问：“宁子，是张奶奶家小表叔？”

“嗯，文文和悦悦未来的好老师。”

摩托车停在学校门口，何宁往前面教师宿舍去。

五年级教室里传出老歌。

“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

这就是张老师给孩子们教的新歌？

都啥年代了。

今年最流行的一首歌，咋听不见有人唱呢？

妹妹你坐船头噢噢，哥哥我岸上走。

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

让你亲个够噢噢……

张千老师会唱不？

不会唱的话我何宁教他，学会了给周萍萍唱，迷死那姑娘，铁了心明天就跟张千睡觉。

站在教室门口往里面瞅，十几个五年级学生一本正经“战士打靶把营归”。

黑板上抄着一黑板歌词，让孩子们抄本子上学会唱。

张千头一偏看到何宁站教室门口，转身出来。

“哎！何宁，你还有功夫跑我这儿来？你家没人？你不忙？”

何宁嘴上嬉笑。

“忙什么忙，公司老总，把事儿给底下人一安顿完事，你出来，我给你教两圈摩托车。”

张千给孩子们教唱歌，哪有功夫学摩托。

“张老师，你说你会骑？”

“骑过几次，基本会。”

在黄塬师范的时间，张千出去跟同学玩，有骑摩托车的，蹭着学过几回。

张千只是手生，自己在学校操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