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沉，李老十进了张广庆家院子。

两人都是五十岁左右的男人，一个看一个，眼神里是厌烦。

李老十直截了当问白天说的事情：“广庆，你考虑清楚了没有？”

张广庆两个指头缝里夹着烟，站在自己家门台上。

语气烦躁问：“我的西瓜拉到砖厂，杨厂长能给我五毛钱？”

李老十毫不犹豫：“四毛，你家三亩半地，有四万斤，杨厂长说了，他都能处理掉，最高给你四毛钱。”

张光庆嘀咕一句：“何宁的车拉瓜，这两天是五毛钱，他砖厂凭什么给我四毛，我的瓜不比别人家的差。”

李老十骂一句：“广庆，你脑子有毛病，你就盯着一斤西瓜卖五毛，你咋不考虑别的？”

李老十一番点拨，张光庆恍然大悟。

五毛装车，扣掉何宁的抽成和押金，他能拿一万五。

卖给砖厂，四毛钱卖四万斤，他能拿一万六。

李老十再提醒他：“广庆，你别忘了，你儿子把何宁的摩托车搞坏了，摩托车连尸首都不见。

别以为何宁不计较那五千多，这笔西瓜钱，人家扣了抽成扣了押金扣了摩托车钱，你连一万块都拿不到。

哪头子划着，你自己算。”

这一提醒，张光庆指头缝子里的烟掉了下来。

眼睛瞪大，嘴上狡辩：“他凭什么在我西瓜里扣摩托车钱，摩托车又不是我弄坏的，他有本事他找张爱伯要去。”

张光庆说这句话，明显底气不足。

张爱伯是他儿子。

何宁非要扣摩托车钱，他拦不住。

瓜钱先经过何宁的手，或者先经过村长的手，再到自己手里。

张广庆脸上难看至极。

想了五秒钟，问李老十：“杨家砖瓦厂能把我的四万西瓜拉完？”

李老十口气相当明确:“两个拉砖车开上来，四万斤就拉完了，你行的话，明天一大早，我下去回话，杨厂长把车打发上来。”

“一斤四毛钱？”

“肯定是一斤四毛钱。”

“行呢，你去领车——等等，你为什么帮我，你说清楚。"

李老十拧嘴一笑。

“你的这两车西瓜卖掉，钱拿到手，你借我一千块，我给他把春上的一千块还掉，他追在我屁股后面要钱，不是个事。”

张广庆犹豫了三秒，答应了：“行，西瓜钱拿到手，我借你一千块。”

……

何宁家大门口，李加义跟何宁嘀咕悄悄话。

“宁子，我戴孝着呢，不进你家屋里，我来给你提个醒，李老十跟张广庆串联在一起，我估计是给你使绊子，你要小心。”

何宁脸上乐呵：“我还就好奇呢，他俩能给我使什么绊子？拿卖西瓜给我使绊子？

他俩能叫来车，能卖掉自家地里西瓜，这是好事。

只要有人不在乎五毛钱，各自找车装各自的瓜，早卖掉早受益，我绝对不拦着。”

李加义呲牙。

提醒一句：“宁子你犯糊涂了？张广庆自己找车自己卖掉瓜，钱拿到手，他还能拿出来一分给你？”

何宁拍拍李加义肩膀。

“我很想知道他张广庆怎么就不给我西瓜抽成。”

李加义皱眉头。

“宁子，你现在钱多了是吧，你不在乎张广庆家的抽成？”

“谁说我不在乎，该我拿的，一分都别少，加义你咋不跟我借钱，你一个事情过的干干了吧，别跟别人借。”

“切，我现在借你钱干么？你这人，你盼着别人借你钱？什么毛病！”

李加义这小子太正常了。

打发走李家羊把式，何宁脸上沉重，满脑子想，张广庆这个混蛋能搞什么幺蛾子？

等西瓜卖了收拾他儿子。

真以为那辆摩托车忘脑后了？

天天惦记着呢，赔五千块。

刚要睡觉，铜城的老白打来电话。

“何老板，好瓜啊！

集团领导安排好了，明天一早，各分厂各派一辆车进你们村里，你们村人手能转开吧？我得先问清楚你。”

何宁有些为难，不敢一口答应。

情况给他解释了一遍。

铜业集团打发进来八辆车，装瓜人手是个麻烦。

矿区的车有可能也进村里。

这两天，转到高崖镇小水一带找西瓜的客商，有可能也找进来。

车多了人手转不开，先跟村长沟通一下，明天早早早给白厂长回话。

老白说不急不急，量力而行，就这两天三天，铜业集团的八车瓜拉去就行。

何宁赶紧去村长家说清楚事情。

走到大门口，听见中年两口子争嘴。

避免不了的事。

揭门帘进去，笑脸安慰：“银叔，一个大男人家，一个当领导的，跟我六婶争什么争？做大事岂能算小账？”

何富银脸上苦笑：”你六婶连五百块钱都不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