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院房檐下一窝燕子，七月初这个时间，六只燕宝脑袋齐刷刷伸出来，排得整整齐齐。

李娟早早做好晚饭，等男人回家，顺便进旧院陪一会儿爷爷，再抬着脑袋看半天燕子宝。

燕子爸妈飞出飞进，一秒钟都不能休息。

她觉得养六个崽太辛苦了，理想状态是三个。

梅姑家房檐下也有一窝燕子，四只燕宝，早领窝了。

自己捉虫养活自己，再不要爸妈操心。

一到晚上，四只燕宝飞回梅姑家房檐下，齐刷刷排在电线上。

李娟有了一点小小的想法。

听见男人在隔壁新院子喊：“娟，老婆，人呢？”

“哎！在隔壁呢，我能去哪儿，悦悦在炕上睡觉呢。”

炕上睡觉的人类幼崽，被爸爸喊声和妈妈的应答声叫醒了，半个拳头喂在嘴里吃得津津有味。

看见爸爸，踢着两条腿傻乐呵，嘴里咿咿呀呀。

爸爸从蚊帐里把她抱出来，蹲在门台上把个尿。

李娟回新院子，给男人倒一脸盆水洗手洗脸，嘴里说燕子窝里有六个燕宝。

“老公，咱帮它俩一把？”

毛巾在脸盆里浸湿，拧一把，先给老婆擦脸擦眼睛擦脖子，再给女儿擦脸擦小手。

“娟，帮谁俩一把？”

“帮燕子爸妈一把，他两太辛苦了，为啥要生六只，梅姑家的燕子才四只。”

何宁看老婆，呲牙笑，满脸疼惜。

都是拉娃娃过生活，有相通之处，娟同情燕子爸妈辛苦。

帮人家一把，怎么帮，喂燕子宝宝吃虫子？

傻老婆使劲儿点头：“嗯嗯，咱想办法别让他两飞出飞进那么辛苦。”

“梅姑家燕子是四月生的蛋，是四只，咱家燕子是六月生的蛋，所以是六只喽。”

李娟睁大眼睛，一脸好奇：“那，五月生的就是五只了？”

“肯定了，麻雀也一样，你现在掏麻雀窝看看，说不定有七只。”

李娟大惊：“天啦七只，那怎么能养活，那不把它们爸妈累死。”

老婆缠在身边，非要男人帮燕子爸妈一把，好歹让人家能休息一会儿。

何宁有个好习惯，家里事听老婆的。

三口两口一大碟凉面吃进肚里，没吃饱，先帮燕子爸妈。

长长的芨芨杆，前面的毛穗子捋掉，戳一只园子里捉来的青虫，小心翼翼举上去，挨到燕子窝边。

燕子宝还小，六个脑袋傻愣愣看着挨过来的一只虫子，嘴张开了，喂不进去。

李娟看得急，屋里的椅子抱出来踩在上面，这只虫子小心翼翼喂进了小燕子嘴里。

喂一只虫子费大半天功夫。

李娟天天抬脑袋看燕子窝燕子宝，人家爸妈不骂女人。

可男人站在燕子窝底下，两只老燕子嘶声乱叫，骂得很激烈很难听。

何宁骂回去：“我帮你喂崽你还骂我？懂不懂人在屋檐下要低头，你在我家屋檐下，信不信我捅了你窝！”

李娟瞪眼：“讨厌，不许捅燕子窝，这样不行，你再想想别的办法帮他俩。”

老婆这口气，好像这窝燕子是她养的。

一个月前，一只老麻雀抢燕子窝，特不要脸。

人家两口子从三月到五月，好不容易垒成一个泥窝，它要抢走。

何宁拉展一弹弓，将那只老麻雀打跑掉了。

燕子妈在房檐下天天说一句话：“不吃谷子不吃糜子在你家房檐下抱一窝儿儿子。”

一窝儿儿子就是六只。

李娟担心他俩养不过来。

何宁在涝坝边忙了一下午，累得胳膊酸腿困，就想吃完晚饭躺下休息。

可被老婆缠着帮燕子捉虫，这小女人看不得别人爸妈辛苦。

她怎么知道燕子爸妈辛苦？

燕子爸妈哺育幼崽是快乐，没有辛苦一说，懒得跟女人争辩。

拗不过老婆，家里事儿她说了算。

找来一个罐头瓶盖子，找来两个大铁钉，在两只老燕子的叫骂声中，铁钉钉在木头上，罐头瓶盖放在上面，菜园子里的几条青虫放罐头瓶里。

小两口盯着老燕子看。

李娟嘴里嚷嚷：“快吃呀，那么方便，再不用飞出去。”

人家两口子看都不看一眼罐头瓶盖子上的青虫。

何宁认为和老婆大半天是瞎折腾。

“切，人家压根儿就看不上我捉的虫子，咱瞎操什么心，人家生六个崽，人家就有养活六个崽的本事。”

李娟嘟着嘴表示很不好意思，这把老公折腾的。

男人的晚饭都没吃饱，继续吃一碟凉面，大口咽下去，噎得梗脖子。

李娟一个手抱着悦悦，一个手拍爸爸脊背。

“慢点呀，没人跟你抢！”

大门口，何瞎瞎喊一声：“宁子哎，在家不？”

“在呢，吃饭呢，咋了九叔，咋不见你今天在涝坝边干活，你们上社人，村长给你们发工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