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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要出事儿

安业县,金亁村。

村名听起来既富贵又内涵,过客问了便会知道,它不过是因为紧邻金井、乾右两条河而得名。

当年李唐起义军围长安时,有将领看这村子太可怜,拨了一袋军粮,让所剩的村民勉强糊口,熬到新一拨耕种收获,村子可能就此消失。

李唐称帝以来,长安附近总算太平了,老百姓得以在战争的间隙喘口气,金亁村慢慢恢复了人口。

神州大地上,如金亁村这样受到百般蹂躏的村子不知有多少,它们中许多没能逃过被赋税、徭役、官霸、土豪、流兵压垮的命运,彻底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金亁村已算十分幸运,而它的运气是李唐给予的。

因此,它对李唐忠心耿耿。

每有募兵,村中百姓从不逃役,粮税、布帛税也缴得积极。

苦日子中滚出来的人,对落了难的人总是格外关照,能搭把手绝不吝啬力气。

就如三年前,村民张老汉就曾救起过一个受了伤的年轻人。

据那年轻人说,他叫王三郎,是车队赶车的。

他们的车队在三十里外遭遇流兵抢劫,不知杀死、打伤了多少人,他趁乱砍断了一匹马的套绳,骑马逃离,这才捡回一条命。

命是捡回来了,伤可够重的。

他不知何时跌下了马,又不知何时被张老汉发现,带回了家。反正张老汉发现他时,整个人已成了血葫芦。

张老汉拜托邻居家的张四郎去请医师。医师在近百里外的安业县。

张四郎套了牛车往安业县赶,一个来回便是两天。

幸好出事时已快入冬,天寒,伤口不易发炎感染。

郎中在金亁村住了十几日,救回了王三郎一条命。

自那以后,王三郎与张老汉结了缘,两人以父子相称。王三郎走商,总要顺道去张老汉家看看,遇上农忙时节,又无商可走,王三郎就去帮着干些农活儿。

村里人都说这小子有良心,孤老头儿总算有个盼头了,以后也有个送终之人。

出事以后,王三郎确实来了村里。

他本不想在村中停留的。按照原计划,接上张老汉,他们应该远走高飞隐姓埋名。

在交通、信息极为闭塞的大唐,犯了罪,只要逃个数百上千里,便绝不可能被抓住。

可他又不甘心就这样走。

他还有一笔钱没拿到手,他还想再去碰碰运气。

心里有事,人总睡不踏实。

身旁的张老汉已是鼾声震天。

王三郎数着,九十九下。

这次张老汉打了九十九下鼾,便热得不由翻个身。

上次是九十八下,而后他抬手挠了挠因为汗珠流淌而发痒的脸颊、脖子。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要去数那鼾声,只是觉得这样数数计时是每个杀手都会做的事。

他算个杀手吧?

就在他一边数数一边神游天外之时,后窗的蛙鸣声突然鼓噪起来。

王三郎心下一惊,悄悄翻身下了床。

后窗有个小塘,其内的青蛙鸣叫,声音有起伏很正常,但不会突然拔出如此高的尖音。

有人!

很快他的想法得到了印证。

刀尖顺着窗缝伸了进来,轻轻挑开窗栓,窗栓落地的瞬间,窗户猛然打开,一个人影翻身进屋,大步冲向床榻,一把揪起了张老汉。

“莫动!”那人影吼道。

王三郎本已溜出前门,听到动静,他本能地回了一下头,看到睡梦中被拎起来的可怜兮兮的张老汉,他犹豫了。

这一下犹豫,救了他的命。

若他此时逃出院子,无论走正门,亦或篱笆,都只有一种命运,那就是被围守的不良人乱箭射死。

在揪起张老汉的瞬间,闫寸就知道找错人了。

他立即放下张老汉,奔出了屋门。

他的动作太快,以至于王三郎这才回过神来,向院门口跑去。

“王三郎!”

闫寸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别抓……”

“我”字还未出口,他已被闫寸按在了地上。

“你们作甚啊!贼啊!进贼啦——”

张老汉扯开嗓子叫嚷,向邻里求助,被随后赶来的不良人按倒在榻上。

“万年县办案,休得乱嚷。”不良人警告道。

“万年县?莫不是长安那个……小老儿一生守法绝无……”

“不是来拿你的。”

“啊?我儿?我儿他……”

闫寸已将反捆了双手的王三郎交给不良人,进屋,道:“老爷子,有什么告别的话,现在说吧,您这么大岁数,往县衙跑,可太折腾了。”

他本无恶意,却还是把张老汉吓哭了。

屋内已燃起油灯,一灯如豆,闫寸清晰地看到,在场的不良人向他投来了“闫县尉这种事您就不必亲力亲为了,交给我们,您可千万少说两句”的眼神。

好吧。

闫寸默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