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宫中回来之后，燕齐和章柔两个人的情绪都不是很好，章柔情绪低落自不必说，宁太妃的遭遇让她心有戚戚，而燕齐的情绪低落，则是因为看到母妃为自己如此担忧，又不满自己为皇上办事，自觉不孝，又无可奈何。

燕一待燕齐回府后，向燕齐回报，有关黑印档案的事情已经办妥。章柔侍奉在侧，听不懂也不甚感兴趣，只管为燕齐研磨添茶，不发一言。

燕齐点头，示意燕一下去，长呼一口气，以手扶额，闭目养神。

章柔侧过头，透过燕齐的指缝间看他俊秀的眉毛，心里感叹有那样一位神仙似的母亲，难怪长得这么俊。越过眉峰，再看向眼睛，扇子似的睫毛下，遮住一片灰青。

章柔心想，看来燕齐这几天没睡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思念他母亲的缘故。

她有些不忍，将双手搓热，放在燕齐肩颈处揉捏起来。

燕齐舒服的向后靠，眉毛也不再拧在一起，头随着章柔的动作微微挪动。

章柔见他如此，手上力度加大，动作幅度放缓了些。她从前揉肩的对象基本上都是自己的小姐妹，姑娘家肩膀又薄又软，捏起来像是在揉面团，可燕齐则刚好相反，他从小习武，一身精壮肌肉，肩膀宽且厚，十分结实，又因最近疲劳过度，脖颈处硬邦邦的，章柔只觉得自己好似在揉一块抱着软布的钢筋。她甚至怀疑自己这点儿杀鸡都费劲的力气，对燕齐来说到底有没有用。

可看燕齐的反应，又似乎好像很受用的样子。

她也不敢问，怕打扰燕齐休息，但揉一块钢筋，自己的手实在是有点受不住，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手腕就开始酸疼了。

她拧着眉头，看燕齐的头顶，坚持了一会儿决定改变策略，转移阵地，从揉肩，变成揉太阳穴。

虽然也是揉，但好歹不用揉钢筋了。

揉额头两侧总比揉肩要轻松的多。

燕齐闷声笑了出来：“怎么，累了？”

章柔说：“你肩膀太硬了，揉的手腕疼。”

“是么？”燕齐握住章柔的手腕往下拉：“我看看。”

章柔一时不防，被他拽的趴了过去。她俯身在燕齐的肩头上，脸微微一侧，便看到燕齐的脸放大在自己眼前。燕齐的眼睛直勾勾的看向她，她毫无防备，被那双寒星般的眸子，看到了自己的心。

落叶静止在了空中。

窗外的风也停了下来。

燕齐的眼睛好似一滩湖水，深不见底，又像夜里的启明星，散发着迷人的光芒，吸引章柔不由自主的看，一直看。

她好像能听到自己的心跳，随着燕齐的眨眼而失速，又好像感受到自己的呼吸，因为燕齐抿紧的嘴角而停止。

章柔从没有过这样的感受。

短短数秒，好似过了万年。

燕齐转开眼睛，松开了章柔的手腕，：“一会儿让下人拿活血的药膏给你揉一下，应该就没事了。”

章柔醒过神，赶紧把脸转开，撑起身体。她手足无措的挠自己的耳朵，说：“那我先出去了，一会儿擦完药，我再回来。”

燕齐拿起书，点了点头，心不在焉的看了两行，又看向章柔快步走出书房的背影了。

此时窗外的风如水一般吹进房内，掀起屋内的纱帘，轻轻的扬了起来，在空中划出一道浅浅的弧度，又轻轻的落了下来。

时节已是八月，再过几日就是中秋，按照宁太妃的意思，要将自己的寿辰和中秋一起办，因此燕齐这段时间一直在准备送给母亲的贺礼。

先前章柔已经在春华殿知道了宁太妃平日里的喜好，是以上次从宫中出来之后，又画了一些花样子，一式两份，一份交由燕齐拿去给绣娘，制成布料，裁制新衣，另一份则放进锦盒内，在宫内派人来王府下发中秋岁赐时，交由宣旨太监，呈给皇上。

燕齐是皇上七弟，大盛朝齐亲王，又是当朝正三品亲军都尉府司指挥使，中秋那日，他须得一早去宫内朝拜。所以他与宁太妃约定，中秋前一天，进宫与宁太妃一道吃午宴，为宁太妃贺寿。章柔跟着他一起去了。

宁太妃十分高兴。

她让人看好春华殿的宫门，招呼章柔燕齐一起坐下吃饭，说：“今日是我的生辰，没有平日里那些臭规矩，来来都坐下。”

章柔行了个礼，与燕齐分坐在宁太妃左右。

伺候宴席的依然是那个穿绿色宫服的宫女，唤作凝夏的，除此之外，还有上次章柔注意到腰间佩香囊的那个。她这次有意注意了一下那宫女的香囊，发现还是之前绣有方形纹样的那个，而且越看越熟悉。

章柔低头吃菜，心想：到底是在哪见到过的呢？

抬头间，看到宁太妃给燕齐夹菜，突然间一个画面拨开云雾出现在自己脑海里。

是江南王府。

江南王府那个为自己带路的婢女，腰间佩戴的香囊上，也有这样的纹样。

章柔筷子里的排骨落在了盘子里，碰到勺子，发出“噹”的一声。

正在说话的宁太妃，燕齐听到声音，停止了交谈。

宁太妃心情很好，她笑吟吟的看着章柔，问：“怎么了，菜不好吃么？”

章柔回过神，慌乱的看一眼燕齐，回道：“不是，娘娘宫里的菜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了，我只是看娘娘跟王爷相谈甚欢，觉得十分美好，有点羡慕。”

听闻此言，宁太妃叹了一口气，拍拍章柔的手背，为她夹菜让她多吃点，想些开心的事情。

章柔心里松口气，岔开话题，席面上又恢复了刚才的温馨之感。

从宫中出来，燕齐坐在车内问章柔：“刚才在宫里怎么了，我看你好像很慌张的样子。”

章柔掀开车帘，看看外面，坐到燕齐身边悄声说道：“宁太妃宫里有个宫女，身上佩戴的香囊上的纹样，跟江南王府里婢女身上的，一模一样。”

燕齐蓦的一下瞪大眼睛：“你确定？”

章柔点头。

燕齐突然想到江南王硬塞给自己的那副秋江图。当时他仔细查看了那副图的所有地方，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他还以为是自己想多了，没想到，母妃的宫中，居然有江南王府的细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