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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8、认亲

女子还未走到跟前,就开口道:“都说顾世子新娶的媳妇长得好看,”

一拍手,“哎呦喂,这哪是长得好看啊?这真是太好看了。”

一阵风似的走到跟前拉住袁明珠的手,“快过来,让大家都瞧瞧。”

不由分说就把袁明珠拉了过去。

袁明珠有心想问问顾重阳这人是谁都没来及。

待袁明珠被一群妇人簇拥着带进花厅旁一处凉亭里,才察觉今日来的客人不是一般的多。

觉着可能错怪了大胡氏了,她估计是没预料到会来这么多的人。

袁明珠不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这厅里的人她一个都不认识。

好在顾重阳安排了于嬷嬷跟着她。

于嬷嬷虽然一直在北地跟着沈姨娘,但是她做的是探子,这京城里的人她都了解。

就像是郑妈妈,武安府的内宅妇人她见到都能对上身份。

这些都是汉阳公主的人手,他们没有得用的人,只能先用着。

想到这些袁明珠就想打死顾舟那厮。

老安阳伯留下的那些底蕴,都被他毁了。

复又想想,若不是底蕴被顾舟所毁,如今也轮不着她操心了,又把忿忿按下,人手慢慢再培养吧。

容长脸的妇人拉着她跟凉亭里站着的妇人们炫耀了一圈,好像袁明珠是她亲闺女一样。

袁明珠往于嬷嬷那边看了一眼,于嬷嬷示意她不用慌。

既然于嬷嬷也未提醒她要提防这人,她就含羞带笑的站在那里任大家品评。

间或说一句四字自谦语:过奖过奖,哪里哪里,客气客气。

顾重阳抬眸看了一眼她这边,看到她游刃有余,嘴角渐渐上扬。

招呼前来的男宾客,“我们去外院坐吧!”

领着人去了惟志院的外院。

被领着招呼了一圈客人,袁明珠才知道这人是龚夫人。

龚参将的继夫人,龚琪的继母。

“我家大儿子托我来帮衬一下你,他和朝安公主的孙子都跟你们家世子交好。”

她一说,袁明珠就明白是这么回事了。

她进门晚,嫁进龚家的时候不说继子女了,叔伯家的孙子有些都比她的孩子大。

等她的儿子长大,家里估计连渣都不剩了,哪还有资源给她儿子?

她只能另辟蹊径,笼络继子,指望继子到时候拉拔弟弟一把。

长子托了她过来,她就使出八面玲珑的手段领着袁明珠见客。

外头的客人见过了,龚夫人拉着她站到一旁,“里头我不方便进去了,他家的世子夫人来了,其他几家听说了也都来了。”

背着人伸了四个指头。

看看左右,“你就像刚才那样就行,别太生疏也别太热情。”

袁明珠猜测着,今天来了这么多人,外头这些应该是知道他们家人丁单薄,来给捧场的。

里头那些,应该是知道晋王府的世子夫人来了,为了不落人后,也跟着来了。

突然来这么多人,她也没准备这么多孝敬的鞋子啊!

刚刚回了一圈回礼,看郑妈妈的神色,应该剩的不多了。

她这只收见面礼没有回礼……,该多失礼。

龚夫人也想到这些,“要不就先都不给,回头让人给各家送去。”

袁明珠摇摇头,要是送鞋,一时半会也做不出来,买外头做好的鞋子,更显失礼。

吩咐郑妈妈:“让春生和春盛两个跑快点,去库房里拿些桃花笺和桃花胭脂膏过来,桃花胭脂用妍玉春的锦盒装上,桃花笺每色十张,拿彩带捆扎在一起,然后两色礼物一起装到礼盒里。”

各家库里都有备好的空礼盒,惟志院也应该有。

这些东西世面上没有卖的,就是做法繁复费些功夫,倒是费不了多少钱。

作为回礼也算合适。

郑妈妈去吩咐人取东西不提,袁明珠一回头看到龚夫人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知道她这是想要挑花胭脂又不好意思开口。

“谢谢夫人帮衬,回头我安顿好了去找夫人喝茶。”

这种场合不好厚此薄彼,给了她不给别人让人生厌。

待忙完了肯定得登门谢谢她,到时候作为伴手礼也不失仪。

龚夫人也是个妙人,一听就懂了,“正好我那有我们家老爷从任上捎回来的柿饼和稠酒,正好请你尝尝。”

柿饼和稠酒?

袁明珠心思微动,想到之前她对进花厅的避讳。

笑着回道:“我一定去尝尝。”

正说着话,花厅里出来了一位梳着妇人发髻的妇人。

穿着水红色小袄,浅杏色马面裙,头上簪着一只福字金簪。

看到袁明珠福了福,“您来了,可巧我们夫人让奴婢来看看您到了吗。”

袁明珠不知她是哪位,只能微笑点头回礼。

外头说话,花厅里不可能没听到吧?

于嬷嬷介绍道:“这位是程副总兵家的李妈妈。”

袁明珠问候道:“李妈妈。”

又说:“世子带着人往外院去了,我在外头遇到几位夫人,说了会话,马上就过去。”

回头对郑妈妈说:“妈妈替我招呼着各位夫人,领着大家去惟志院吃茶。”

又跟诸位告罪:“失陪了。”

这些人跟安定侯府都不是一系的,都是冲着顾重阳过来给他们夫妻妆面子的,大胡氏能怠慢大家,她不能。

袁明珠随着李妈妈进了花厅,就听到有人在说话。

“嫂子真是会过日子,这么多客人一个小花厅就全安排妥了,难怪我们家老爷总嫌弃我不会过日子,看来我还真得多跟嫂子讨教一二。”

就算袁明珠没看到大胡氏的此时的表情,也能想象到她一脸被喂屎的模样。

倒是旁边陪着她进来的李妈妈面色微变,脚步都快了许多。

进了花厅李妈妈跟人禀报,“夫人,顾世子的夫人到了。”

打断了那个挤兑大胡氏的声音。

实际不用她禀报,厅内的人也看到了袁明珠进来。

一个略显丰腴的妇人站了起来,携着袁明珠的手上下瞧了瞧,“龚夫人说的真没错,复生媳妇果然天姿国色,我还以为她是奉承你呢。”

饶是袁明珠见识过更会说刻薄话的邵氏,神经也在她娘杜氏的打击下早已粗壮得跟百年老树一般了,听了她这话也忍不住嘴角想抽搐。

听声音,这位就是之前挤兑大胡氏的那位。

李妈妈站在她身后脸都快板不住了,这位应该就是程副总兵的夫人李氏。

程副总兵程得奎,安阳侯顾舟手下的二把手,也是他的异性兄弟,老安阳伯的义子。

若不是之前听李氏也挤兑了大胡氏,袁明珠都要怀疑她跟大胡氏交好,替大胡氏出气呢。

不是跟大胡氏交好,那这话就是替顾重阳说的了。

她摆出合宜的笑脸,说着四字箴言:“过奖过奖。”

李氏被她的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惊住了,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放弃了。

大概是觉得她这样厚颜之人,说什么都没用吧!

大胡氏得了话柄:“到了也不说赶紧进来,你程家婶子这是挑你理呢,还不赶紧赔罪。”

周围的人都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们打机锋。

尤其一位着大红织金外衫,插五尾凤簪的女子,更是看着她们眉眼带笑。

扭头对身边的人说:“年龄小就是好啊,二八年华无丑女。”

看似是说她好看是因为年轻,更像是贬低。

袁明珠却觉得她似乎是在给自己解围。

毕竟这会子的女人,尤其是已婚身份的女人,容貌和才情并非是值得夸赞的事,值得夸赞的只有德言容功。

再就是若是有失礼之处,年龄小也更容易被理解。

那妇人冲着她招招手,“过来让我看看。”

攥着她的手,“这么大点小人,粉雕玉琢的,看得我心都化了,我这辈子啊,估计也没有生闺女的命喽。”

摘了手上一对羊脂玉的手镯给她戴在手腕上。

“这对镯子是我祖母戴过的,戴着这个能一举得男。”

听了妇人的话,周遭的人都不淡定了。

有人暗骂:这耿氏真是奸诈。

他们这些这些人来此的目的都不单纯,安阳侯世子跟安定侯府水火不容,肯定不会为他们所用,是一个可以拉拢的助力。

安阳侯世子虽然年岁不大,处事却老练且狠辣。

五军营得指挥使曹旺曹大人对其多有倚重,大小事都必跟其商议。

据说就连当初被挪了位置给他腾位置的马鸣芳,在有人挑拨他对付顾重阳的时候都说该感谢他,若不是顾世子,也不能这么快就官升一级坐到指挥同知。

现在就能如此,以后必不可限量。

只他们看热闹的工夫,就让耿氏抢了先机。

晋王府看着是要下大本钱了,祖传的好东西都拿了出来。

众人懊悔的同时,寄希望于这安阳侯府新娶得媳妇小家子气一些,畏手畏脚不敢接如此贵重的礼物。

那样的话就既打破晋王府拉拢顾重阳的打算,又顺便打了晋王世子夫人的脸,彻底断绝他们勾连的可能。

也有人拿眼去看大胡氏。

大胡氏这个婆婆若是出来说句话阻止她接受,那这出戏就是更好看了。

袁明珠往于嬷嬷看过去,这妇人是谁?出手也忒大方了吧?

看这人打扮,应该是皇家的儿媳妇。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她不敢轻易接受。

只没待于嬷嬷提示她,大胡氏就尖声道:“耿夫人真是大方!”

耿?

她这一提醒袁明珠就知道妇人是谁了,是晋王府的世子夫人,杨启毓的妻子。

她伸手接了过去,跟耿氏道谢:“让您破费了。”

她这样一接,大胡氏的讽刺的话就好像变成夸奖一样了。

大胡氏:……

这样的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尤其大胡氏,瞪着袁明珠的眼神似乎要噬人。

袁明珠回了她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容,让她噎得更狠了。

后悔不该多说那句讽刺的话,该直接替她拒绝。

在心里暗骂:没见过东西一样。

“太贵重了,快还给耿夫人。”

袁明珠羞涩的笑笑:“难得耿夫人一片心意,夫人若是觉得过意不去,回头得了好东西送与耿夫人也一样。”

说得大胡氏差点没吐血。

合着礼你收了,还得让我去还礼?

不仅命令袁明珠没听,还把回礼赖到她头上。

瞪了袁明珠好几眼,也没看出来她是真不懂人情世故,还是装憨讹人。

袁明珠说完还冲着耿夫人和大家笑了笑。

所有人都觉得这新妇到底是年龄太小了些,又是小门小户,怕是人情世故家里都没怎么教。

来之前都是打算好的,若是个精明能干的,为防她以后能左右顾重阳的决定,此时也给结交她。

礼物都备了几等。

现在看她实在不像精明的模样,贵重的礼品当然就免了,只把走过场的那份拿了出来。

在心里把晋王世子夫人嘲笑了一番,让你出风头,现在后悔了吧?

她们如此也让袁明珠松了口气,这些人的礼物拿着实在烫手,能不拿当然更好。

袁明珠看到郑妈妈在花厅门外晃了一下,对于嬷嬷说:“嬷嬷把我给大家带来的礼物拿进来吧。”

给众人分了礼盒,略带歉意道:“还得跟我们世子爷去祠堂上香,只能先失陪了,诸位见谅。”

耿夫人拉着她的手:“忙去吧,以后我们都在京城里,有的是时间聚。”

袁明珠冲着这位热情的晋王世子夫人笑笑,知道她的热情所谓何来。

肯定是晋王世子回去跟她说了什么。

出了花园,袁明珠问:“世子呢?”

郑妈妈说:“世子让夫人先过去,世子一会就到。”

“那边准备齐全了吗?”

于嬷嬷:“准备齐全了。”

走在路上,于嬷嬷说:“没有得力的公婆和族亲就是这点不好,什么都得自己操心。”

“就拿今天认亲这事说吧,若是有一群族亲,就有人跟着介绍来客身份,帮着招呼客人,根本用不着自己为难。”

袁明珠知道她这是跟她解释之前没出声介绍晋王世子夫人的原因。

于嬷嬷毕竟是仆从,那样的场合根本没有她说话的余地。

袁明珠也知道。

没就这事说什么,而是淡淡说道:“没有族亲也有没有族亲的好,不然一大帮子亲戚总有个良莠不齐。”

于嬷嬷点头称是。

安阳侯府的祠堂坐落在主院的偏西南,单独有一处院落。

祠堂在周围遍植高大的松柏,风过处松涛阵阵。

虽然只不足二十载的历史,看着却有百年韵味。

她等了没一会,顾重阳就大步过来了,板着一张严肃的面孔,看到她才略温和了些。

袁明珠这一刻才深刻的意识到,他早已不再是那个跟着她身后,抿紧嘴唇逆来顺受的少年。

会有人来上赶着结交他,有人围着奉承。

只是不知道这人会不会跟大多数人一样,也随着地位变化而变化。

变得油腻又面目可憎。

祠堂厚重的门吱呀着被推开。

跟外头的宏伟大气不同,里头只少少几座牌位。

几座所有牌位的漆色还都尚新着,尤其是她婆婆顾氏的那座,漆色油亮。

顾重阳亲自上去点燃蜡烛。

“先妣顾门夫人顾氏之灵位。”袁明珠低声默念了一句。

顾重阳点燃了蜡烛回头,就看到她盯着他娘的牌位怔愣着。

跟他曾看过无数次一样,她就远远的站着,像是在看别人的悲喜。

周身罩着穿不透的冷漠,这种感觉在阴冷的祠堂里尤其明显。

“明珠,”他喊了一声。

袁明珠抬头看他。

他走上前牵着她的手,“在看什么?”

“看母亲的牌位。”

肯定不止如此,若是只如此哪会看得这样入神?

顾重阳用眼神问她:还有呢?

他想问清楚,不想她在露出那样的神情。

“我在想母亲或许并不愿意被供奉于此吧?”

顾重阳握紧她的手,“母亲愿意。”

袁明珠不知道她自己这一刻为何会如此执拗,她挣开顾重阳的手,指着他:“即使你是她的儿子,也无权代替她做决定,把她跟个狼心狗肺的人安置在一处。”

大概是顾重阳的理直气壮不知悔改刺激到了她。

这人就如同是她一手教养长大的,她不能看着他变成她最不想他长成的模样。

她能感受到顾氏的无奈和悲哀,屋外的松涛声都宛如她的哀泣。

这一刻她在动摇,在怀疑她亲手把顾重阳送回安阳侯府,送回安阳侯世子位置上是不是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面前这人已经变了。

他母亲一生的生死荣哀,一生的委屈痛苦和悲愤,都被他禁锢在这块一尺见方的木牌牌上,用来换取荣华富贵,换取一步登天。

顾重阳抓住她的手,袁明珠甩开他,后退一步。

“或许你爹现在在你心里都变成慈父了,怕是让你认贼作父你都愿意。”

顾重阳上前一步抓住她,咬牙切齿道:“还是这样伶牙俐齿。”

袁明珠挣扎,“也比你认贼作父强。”

顾重阳不顾她的挣扎把她按在怀里箍紧,“别胡说,没有认贼作父。”

他的小姑娘,怎么就这么执拗,执拗得如此可爱。

他想起当初,他娘选中袁家托付他,就是因为袁家有她这么个漂亮又张扬跋扈的小姑娘。

他娘说:袁家的那个姑娘就像她小时候,得宠的姑娘家才会这样。

娶了这样的姑娘可能享受不到小意温柔,不过她会保护弱小,你受了人家恩惠,得势之后切莫忘恩负义。

他记得,当日她娘还喃喃说了一句:子系中山狼,得势便猖狂!

顾重阳觉得,他的小姑娘踢人的动作都可爱。

不过,还是有些疼。

她不是真恼了的时候踢人不疼,这会大概是真恼了,还真疼啊!

“嘘,”冲着她的耳朵嘘了一声,“小声点,别让外头听到。”

风吹着袁明珠的耳廓,有些痒。

不知道是害羞了还是真怕人听到,总之是安静了下来。

踢人的动作也温柔了不少。

“真没有?”压低了声音。

不过还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踢着他,就像小时候坐在凳子上无聊的时候摇晃着小脚。

“真没有,这里是顾家的祠堂,祖父打下的底子,你以前不是说过吗?我才是顾家名正言顺的子孙,凭什么让外人雀占鸠巢?”

“这话放在母亲身上也一样啊,她才是祖父的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