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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话

程岁宁没敢认真想。

她甚至努力让自己不去想周温宴, 全身心投入到最后几门的考试里。

沈宜和温瑶早就开始买回家的票了,好几次问她几号回家,她都支支吾吾岔开话题。

时间拖到不能再拖, 考试都没剩下两门了, 宿舍里沈宜和温瑶已经收拾好行李, 随时都能拎包走人。

温瑶的妈妈一天一个电话, 问她回去的具体时间, 细致到要不要去动车站接她, 最近有没有想吃的菜。沈宜家里也是, 虽然没有那么频繁, 但也能感受到父母对孩子的关心。

程岁宁的手机一直很安静,其实去掉周温宴的原因,她是真的不知道几号回家, 或者回哪个家。她从苏州报考到北城,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想逃离那个家。

十二号那天, 北城忽然来了场暴雪,程岁宁考完最后一场从考场出来,一个人冒着雪往宿舍走。

温瑶和她选课不同, 昨天就已经考完回家了, 沈宜今天一出考场就跟着黄辰蔚去约会, 只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

她走了会儿头发上衣服上覆了薄雪, 冰冷冷的脸都冻红了。身旁不远处有同学在互相打雪仗, 还有堆雪人的, 更有几个街舞社不怕冷的漂亮小姑娘冒着严寒在拍跳舞视频。

程岁宁冷得牙齿都打颤, 还傻愣在原地看了会儿。

对方小姐姐见她看得特别认真, 特意跑过来和程岁宁聊了几句, 几个小姑娘没一会儿就亲亲热热的混熟了, 还邀请她一起练习了几个动作,拍了几个镜头。

可那天的好心情就在那会儿戛然而止。

程岁宁和街舞社告别,刚转身就接到了爸爸程豫川的电话。

“你放假了吗?”

程岁宁抓紧手机怔愣了两秒,“快了。”

“别人都已经放寒假回来了,程岁宁到底再闹什么,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回家?”程豫川的声音十分不高兴,“我本以为你还算乖,但你看这两年你做的事情。高考不和我商量自助主张,放假了不及时回家。你也想你妈一样?还是说你也觉得你妈那样的女人是你的榜样?”

程岁宁用力抿了下唇,心里刚燃起的一丝渺小的希望也被他亲手掐灭。

“爸爸,这是你这学期第二次给我打电话。”

程豫川话被堵在了喉咙口,突兀的静了下来。

程岁宁继续小声说:“你每次都这么说妈妈,但其实我们心里都明白是谁先错的。我也挺想回家的爸爸,但……爸爸你真觉得家里有我存在的必要吗?”

电话那头还是在安静,程岁宁等了几秒,不想管程豫川的反应就将电话挂了。

她身体僵硬的还在原地站了会儿,直到树上枝桠上的雪落尽她脖子里,冻得她缩起脖子,才用手揉了揉眼角的涩意。

程岁宁低着头看着雪地上的脚印,一步一步跟着之前之前的脚印的走。脑子里都是程豫川和邱凝容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她长这么大,最会做的就是乖。她听他们的话好好读书,不用他们操心,可他们呢。

她眼底涩得要命,她刚刚挂断程豫川的电话,估计对于那个在家说一不二非常有威严的男人来说,女儿这样已经是忤逆了吧。

忽然手机又震起来,还是程豫川。

程岁宁在接和不接之间犹豫了好几秒,还是心软的接了。

电话那边却换成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宁宁,你怎么和你爸爸说话的,你爸爸被你的气得脸色都变了。你不想回来又没人强求你回来,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你爸爸?”

女人的语速快,身边还有男孩子的哭喊声,“阿姨知道你容不下我,可我是真的喜欢你爸爸。阿姨也知道你不喜欢弟弟,但血浓于水啊,你已经害过弟弟一次了,那点愧疚都不能让你容下弟弟吗?弟弟比你小这么多,这么和你抢?宁宁就算阿姨求你,我们一家人能不能好好过日子。”

程岁宁呼吸重了点,感觉自己又回到了无休止的噩梦一样的高三生活。

她颤抖着睫毛,手指第一次没有挂断,第二次才将电话掐断。男人的恼火声,女人绵绵不绝话语声,孩子的哭叫声终于……终于不见了。

雪势还在变大,她睫毛上头发上全身都被堆满了雪,像是雪人一样。

可程岁宁突然觉得自己感觉不到冷了。

周温宴看见程岁宁的时候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身旁的江叙和陆恕根本没认出来,江叙:“卧槽,移动的雪人?计算机院新的发明吗?”

陆恕觉得他脑残,“你自己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周温宴目光闪了下,没出声,快步走过去拉住程岁宁的手。

程岁宁明显惊了下,眼睛通红通红的,仰着头木愣愣的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认出眼前的人是谁。

“程岁宁?”

程岁宁今天是第一次不想见到周温宴。

她太狼狈而且太难过了,有种将自己的阴暗面都暴露出来的感觉。她太想在周温宴面前永远保持着美好的那一面,所以只看了他一眼,就仓皇的低下头,“今天能不能假装没看见我。”

周温宴眉头拧起来,程岁宁难得强势的从他桎梏里挣开出。

好在离宿舍终于不远了,最后的那段路她是跑回去的。

江叙这才反应过来那是程岁宁,“她怎么了啊?感觉特别难过的样子?”

周温宴没吭声,整个人也变得不大对劲起来,静了几秒,他回头也往女生宿舍的方向走。

江叙看着他背影大喊:“不是说去吃饭吗?”

“你自己去。”

江叙:“妈的,下次得你请客。”

陆恕摇头。

周温宴走到女生宿舍附近的一棵比较隐秘的树下,他站在那儿,仰头正好可以看见程岁宁宿舍的窗户。

天气冷但他心里躁,一根烟接着一根烟在抽,等天色彻底暗下来,程岁宁宿舍的灯亮了起来,他心口才算稍微能喘口气。

这不是程岁宁第一次这种状态,上次她生日也是,还有……高三。

周温宴脸色很阴沉,第一次有一种无力感。程岁宁是很封闭的人,她很少很少能对别人说自己的事情,他连打听都无从下手,花尽心思也只能一些不靠谱的传言。

天更黑的时候,暴雪随时就要真正降临,温度已经降到了零下十几度,树下有一地的烟头。

周温宴被冻得脸色发白,手指和头发好像都结了冰。

突然一直安静的手机目光响了起来,他本来皱着眉想挂了,但看到来电显示的备注,连忙接了起来,视线也仰起看了过去。

“周温宴。”

程岁宁的声音比傍晚见时鼻音还重。

听得周温宴咬着烟的力度更重了些,满了两秒,才低声“嗯”了下。

她情绪倒是恢复过来了,软软在问他:“你是明天上午考完还是下午考完?”

周温宴在大风大雪被冻了几个小时,声音隐藏不住的有些异常。

“下午。”

程岁宁一开始没听出,她似乎在专心研究路线,“动车的话北城到苏州要五个小时,飞机的话要去上海或者无锡然后动车转苏州,时间会短一点,但是算上提前等待和后面转乘时间感觉差不多。你觉得呢?”

“我都行。”他不在乎这些。

程岁宁嗯了下,“那就选十四号下午一点二十的动车,这样晚上到苏州也不晚。”

周温宴说:“好。”

他这根烟又抽完了,整包都空了。

话题似乎也到这里也结束了。

“那……那就这样。”程岁宁捏着说想挂电话了。

忽然,电话那头周温宴的气息重了许多,喉咙压制不住的咳了声。

程岁宁心一跳,莫名就是莫名的开始心悸,要挂断的动作也跟着停了下来。

大约过了四五秒。

他低低的说:“我在你宿舍楼下。”

程岁宁“啊”了声,连忙跑到窗边,她推开窗,目光立刻和在树下的周温宴相交。

那边一片昏暗,路灯在树的另一侧,周温宴背着光,仰头看着她。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挺无耻的,用这招骗小姑娘心软。

“能下来一下吗?”

她咬了下唇,身体已经整个僵住,不知他为什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