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麟紧紧地抓着魔角马的马鬃，一团白色的亮光悬停在马头的上方，让那簇本就闪烁着银光的马鬃更加像一盏暗夜中的明灯。然而在这浓雾弥漫的林间，这点光亮是徒劳的。

“喂！”在又一团魔法火雨降落在季麟前方的道路上时，魔角马的身形忽地恍惚了一下，出现在了几米外的一丛巨大的棕榈叶子后。火雨坠落在季麟左前方的雨林里，翠绿的地衣在魔法火焰下燃烧，滴着水珠的碗状叶在跳动的红光中发出噼啪的声响。刺鼻的魔法气味熏得季麟眼里涌出了泪水。

巫师施法时所选用的材料，决定了巫术的品质。这一次，敌方巫师们显然没打算在他的身上多花功夫。他们的魔法简单粗暴，声势惊人。

他们怎么敢？

边境上的观察哨所呢？生命之树的保护罩内的边界上，还驻扎着几支人数几十人到百人不等的神卫军机动部队，为什么都没有反应？

周围烈焰熊熊，季麟却感到浑身冰冷。

“发什么楞，冲出去！”

一个模糊的人影冲出了浓雾，身后跟着的巨大黑影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白光从魔角马的额头飞起，落在了那人影的肩头上。

季麟剧烈地喘了口气。他从不知道一头丑陋恶毒的黑龙也会撒娇，而且是在负责搬运它的蝠翼龙鸟被击毙，黑龙被从树顶那样的高度抛落之后......

这个自称是亚拉的壮汉到底是何方神圣？

“敌情不明，往哪冲？我们被包围了。”魔角马不安地想再次瞬移，季麟紧紧地攥住它额头上的那簇魔发，阻止了它，“我们需要空中支援，不然无法辨清方向。”

真麻烦。

从什么时候开始，战斗变得如此复杂了？

高潜很怀念当初可以一刀搞定的时代。

他抬头四望，天空阴云密布，四周浓雾弥漫。厚厚的云层像是陈年的灰色棉花，里面藏着些臭虫之类的家伙，而这些臭虫会下火蛋。

季麟说那些敌军也有飞龙骑兵，见鬼，什么时候龙类已经烂大街了？还是三界合一之后，那些个魔法物种来了一次物种大爆发？

“我去上面看看。”高潜说完就闪身进了浓雾，留下身后的黑龙发出一阵焦急的嘶鸣。

上面？季麟抬头，泛着白色光晕的视野里，几乎什么也看不清。

这该死的炫光弹效果什么时候才能消失？

这时，一道刺目的亮光突然出现在季麟的视线里。

“躲开！”

未等他声落，魔角马已经瞬移了几米，躲开了那道自天空劈下的厉闪，接着就奔驰起来。厉闪掀起了雨林的地皮，也让一只深藏在地底的八眼巨蛛暴露在空气中。跟在后面的黑龙躲闪不及被巨蛛的脚爪抓住，发出凄厉的嘶吼。

季麟紧紧地抓着魔角马的马鬃，回身用短杖仓促地画出了一道攻击符文。他不知道那打出的符文有没有击中那怪物，一个黑影朝他砸了下来，魔角马再次避开，轰隆的声音砸落在他身后，是断裂的大树。

*

“不是这样，我说你没见过直升机吗？”

高潜正在摆弄着手里的暮光之刃，此刻的暮光之刃看上去像一根超大号的竹蜻蜓。

“你这样只能上升，不能前进，也不能转弯，我说你怎么这么笨。”

暮光之刃不断地变换着顶端叶片的形状，两柄亮闪闪的刀片，时而呈齿轮状，时而呈火焰状，时而呈不规则放射状。在被高潜一阵痛骂后，暮光之刃顶端的两个刀片固定在锯齿状不动了。此刻的高潜像是举着一把巨大的双刃刮胡刀。

“罢工是不是？你还想不想跟我混了？”高潜怒了，用力地捶了两下刀柄。暮光之刃岿然不动。

一直停在高潜肩头的古精灵这时突然动了，它飞了起来，停在了暮光之刃的刀柄的上端。准确地说，就是停在了两个“刮胡刀片”的下方。

什么意思？

高潜纳闷地瞅着古精灵。他能看清那团白光里，古精灵正吐着小舌头对他做鬼脸，不过它的四肢却是紧紧地抓住了暮光之刃刀柄花纹上的凸起。

这时，暮光之刃上方的两片“刮胡刀片”开始转动，而且越转越快，高潜的双脚开始离地。他连忙更紧地抓住了刀柄。

虽然高潜相信曾经在地下挖了几百公里的隧道的暮光之刃，能胜任这个螺旋桨的工作，但是真正离了地面，高潜还是不由得一阵心里没底。

“老伙计，你可得靠谱一点，不然你就没主人了。别忘了，除了我，没人能使用你。”高潜低头看着脚下越来越远的绿色雨林，叮嘱着。

上空的云层并没有高潜想象的那么高，也就几百米，可见不是真正的云层，而是人为巫术制造出来的。而那些骑着飞龙的巫师们还不时得下降高度，以期能发现林间躲藏的季麟。

高潜很快就盯上了一个目标。

那是一个骑着绿龙的巫师，那巫师并没有穿龙骑士常见的皮衣，而是穿着一件亮蓝色的丝绸长衫和短裤，头顶上戴着一顶怪模怪样的帽子，以及防风眼镜，看上去像是缠头的改良版。

他的手里抓着一柄两米长的法杖，此刻法杖顶部的蓝色宝石，正在酝酿着刺目的亮光。而他的另一只手则从腰间的布袋里抓出一种银色的粉末洒在空中。而奇特的是，那些粉末并没有因为空中的强风而被吹散，而是凝聚在一起，形成了一个银色的漏斗状漩涡。

这个巫师显然是在准备施放一个大型术法。

高潜的嘴角浮起一丝狞笑。

“跟上。”他轻声道。

抱着“刮胡刀”刀柄的古精灵，扇动起翅膀，看似微弱的风却让高潜的刮胡刀版直升机，改变了行进的方向，无声且迅速地接近了那位准备释放术法的巫师。

和大多数法师一样，巫师术法施放也需要时间，尤其是威力强大的大型法术。对于法师来说，术法的施展依赖于可以调动的空气中的各种元素的多寡，而对于巫师来说，术法的施展则取决于施法材料所蕴含的能量。

所以现今这个世界上，巫师的数量要远远高于法师。而法师因为对能量运用的方式与能量守恒规则相背离，常常需要消耗生命能量为代价作为补偿，故而大多短命。再加上法师对天分要求较高，千百年下来，巫术被发扬光大，传承了下来，而法师，则是越来越少了。

当巫师面前的银色漩涡彻底成型时，巫师开始挥舞法杖，吟唱咒语。而高潜也到了那巫师的身后。暮光之刃心随意动地恢复了原形，被高潜随手揣在了怀里，而高潜也跳上了绿龙的后背。

骤然增加的重量让绿龙猛地一沉，巫师掐着手诀的动作一歪，前方银色的漩涡波动起来。

巫师惊慌地回头，看到站在绿龙背上的高潜，大吃一惊，高潜未等他尖叫出声，就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而古精灵则落在绿龙的角上，绿龙嘶鸣了一声，拍动翅膀，钻进了灰色的云层。

绿龙的体积比黑龙要小，差不多是体形最小的飞龙了。如果将黑龙比作路虎的旗舰版，那绿龙就是大众的迷你甲壳虫。

因此绿龙的飞行速度快，但是耐力不足，而驾驶绿龙的龙骑士，通常也要求是短小轻盈的，比如孱弱的巫师法师们就比较合适。

此刻绿龙身上骤然多了高潜这个大汉，立刻就显得力不从心起来，不过古精灵牢牢地控制着绿龙的方向，所以，绿龙暂时还保持着高度，没有降下去。

高潜打量着面前的巫师。黑棕色的皮肤，刀削似的脸颊，眼珠是一种诡异的黄绿色。这点高潜并不意外，滥用魔药的巫师看上去通常都不大正常。因为魔药的副作用，有的巫师还会长出不该长的东西，比如角和第三只手等。

“谁派你来的？”高潜开口问道。出于习惯，他说的是之前常用的神族通用语，然而这个巫师显然是不大懂。

高潜凝听了一会，这名巫师叽里呱啦的发言，听明白这是某个邻国的方言。于是高潜换了种语言：“老实交代，不然将你扔下去。”

那名巫师立刻很配合地老实交代了。

“他们付钱给我，我只是临时来帮忙的。您别杀我，您问我什么我都说。”

这么配合，高潜一时倒是不太习惯。反正近距离要杀一个巫师简直是举手之劳，高潜便松开了捏着那巫师脖子的手。

“你们这次来了多少人？”高潜声音严厉地问。

“不多，就十个。”

十个？高潜抬头看看云层，暂时他还没发现其他人的踪迹。

“他们人呢？”

“空中有四个，其他的从地面伏击。”

“伏击？伏击谁？”

“在这个区域里出现的任何人。”

“原因？”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老爷，您放了我吧，我家里还有八十岁的老母和几个月大的孩子，我真的只是收了钱而已......”

滥用魔药的巫师哪来的孩子？高潜懒得拆穿这家伙的谎言。

“带我去找你的同伙，找到了他们，我就放了你。”

巫师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举起了手中的法杖。

高潜警惕地掐住了他的脖子，巫师战战兢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