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公公的脸上显现出癫狂之色，嘎嘎地笑了起来：“快，和我说说，是哪个宫女？是这里的人，还是浮湘殿的人呢？快说啊？”

他似乎兴奋不已，手上也愈发用力，几乎要把束和的下巴捏碎一样。

束和不回话，也不看他，只眉头微微皱起。

于公公似乎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却突然喷出血来。

手不由一松，整个人摔回到床上。

他的精神一下子萎靡下去，面色苍白如纸，却仍笑个不停。

束和往后错了一步，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不紧不慢地将脸上的血迹擦去，甚至没有抬眼看床上的人。

过了好一会，于公公停下了笑。

他侧头看向无动于衷的束和，语气也平静了下来：“我真是没有看错你，心够狠。我记得我第一次看见，那个老太监死在我面前的时候，吓得好几天睡不着觉……”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脸上出现些许怀念来。

“我还记得那次挨罚……觉得自己快死了……突然，秋华就出现了，素白色的衣裙……不施粉黛，真像是仙子一样。”

于公公的声音断断续续，气息也微弱了很多。

一提起秋华，他眼中便多了很多温柔：“我知道她不爱我，甚至讨厌我……但是……她既然开口，我又怎么可能回绝那……咳咳咳！”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束和顿了一下，还是准备上前给于公公拍拍背。

谁知，他刚上前一步，说却被于公公一把抓住了。

于公公强行忍住咳嗽，哑着嗓子开口：“咱们这样……这种人，是不能沾染温柔的。若是……若是沾了，在想要戒掉……咳咳咳咳……”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但是面上早已有了灰白之色。

那双眼睛显现出些疯狂，死死地盯着束和：“等到沾染了，再想戒掉，便是连皮带肉地扯下来！”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出来的。

束和一怔，抬头看向他。

于公公的嘴角还站着鲜血，他瞪大了眼睛，眼球都似乎要脱落下来，那副样子像极了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饶是一直平静的束和，也被他吓了一跳，眼中出现了几分慌乱来。

“嘎嘎嘎嘎！”

于公公大声笑起来，一直笑出了眼泪。

他似乎恢复了几分力气，说话也连贯起来，“做为一个阉人，连男人都不算的东西，你在奢望什么？终究是落个被人抛弃的下场。所以，不能爱谁。”

话音未落，于公公却突然失去了力气，软软地倒回到床上。

他定定地看着屋子的角落，声音好似呢喃：“但是……就算是被抛弃了，也还是想要把这颗心挖出来送给她……秋华……秋华……”那声音愈发轻柔。

眸中的狠厉早已褪去，只剩下了无尽的温柔。

似乎他记忆中那个素白衣裙的女子，就在站在不远处看着他微笑。

于公公脸上露出几分孩子般的纯真，眉头微微皱起，似是有些委屈。

他动动嘴唇，声音已经微不可闻：

“秋华……

若是下辈子，我不是太监了……

你能不能，能不能……

有一点点喜欢我……”

于公公像是看到了什么，绽放出一个幸福的笑来。他痴痴地往前方，用尽全身的力气伸出手，想要抓住那幻影。

但是努力了很久，还是什么都没有抓住。

嘴唇动了动，却已经没有什么声音可以发出来了。只能隐隐看出，他在唤谁的名字。

“啪。”

一声闷响，那双伸着的手砸到床板上。

一切归于平静。

束和隐隐听到前殿嘈杂起来，他仍旧不着急，伸手给于公公摆正位置。

“逃不掉的，你逃不掉，我也逃不掉。一面知道不行，另一面却眼睁睁看着自己陷了进去。飞蛾扑火，也大概就是这样吧……”他的声音似是叹息，手下的动作却没停。

给于公公盖上被子，吹了灯，转身离开了这里。

束和揣着手走出来，往前刚走了两步，突然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没事吧。”

女子温软的声音响起，抚平了束和心中所有的不安。

“没事。”

束和轻声应了，也抬手回抱住夕涵。

将头埋在她的脖颈处，像是撒娇一样轻轻蹭了蹭，“我最喜欢姐姐了。”

他的声音极小，差点就被风吹散了。

“嗯，我也很喜欢你。”

夕涵安抚式地轻拍几下束和的后背，神情柔软了几分。

听到这样轻易的回答，束和的动作一滞，将头埋得更深了几分，半晌没有说话。

在夕涵的心里，束和只是一个八九岁的孩子。

她没能明白束和说出的喜欢，只当做是孩子一时的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