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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的。”伊护胸有成竹,“我的侍卫能安全护送他归府。”

他拍一拍造父的肩膀:“你明白没,造父?借着献河图,借着选良马,你必须得努力成为比化人更得宠的人!去做我们不便做的事,为大周尽忠!”

造父目瞪口呆,慢慢地反应过来:“是!绝对不辜负诸位的希望!”

上光等告辞。

造父候着伊护的下一个指示。

伊护却不再嘱咐其它,亲切地教他坐下:“你扮得很好。通过你,我毫不费力地试出了他们的心,结果使我很欣慰。……你畏惧我加给你的任务?”

“小臣早就奉父之命伺候太子,自然尽力!”造父老实交待,“小臣也非畏惧,是不明得宠的方法而已。”

“养好你的马,驾好你的车。”伊护简洁地道,“天子很嗜爱这个,顺着他的意,不要违背。一旦有空可趁,立即除掉化人!”

造父一一记下。

伊护又道:“除掉化人是有风险,你若不幸事败,能逃就逃,别想着死。我还要用你的。”

造父请教:“小臣逃去哪?”

伊护微哂:“惟有晋国。造父啊,宋与我关系甚近,你不能去,徒增嫌疑;晋则不一样了,晋侯极爱世子,而晋世子有头脑,有胆识,最难得的是他还具备正气和仁慈,他适才的表现也说明他是支持我的。……你上哪去找这么好的庇护者?”

甫一回邸,临风就被告知燕公主烈月等她很久了。

“仿佛我还未恭喜过长史公主,所以,我来弥补。”烈月面无表情地说着客套话,看上去有些滑稽。

临风礼貌地请她坐,命云泽送来蜜汁。

好容易,她摆脱对化人、造父等等的思索,迫使自己按照公主的礼仪接待客人。可是,她转瞬想起的,竟然是丹姜所说的那段关于烈月与珠姜的恩怨。

因与宋国的联姻而结怨,指的是争夺宋世子妃吧……

不自觉地,她开始猜测烈月和她交往的真正目的。她起初便奇怪烈月干嘛一边摆着冷漠的、不情愿的样子,一边甚至不惜追寻千里到军中来照顾她这个“朋友”……她琢磨出的答案有:可能烈月是受到齐国二美的孤立,需要她作为同伴?可能是烈月的确欣赏她,想要她做个知己?但那稚气未脱的脸上结满了早熟的冰霜,把这两个答案都弄得似是而非,因此,尽管上光告诫过,她仍然挺接受丹姜的解释,渐渐认为烈月正是丹姜讲的那样。

烈月的眼睛很毒:“你那么怀疑地看着我,怎么了?”

临风收了目光:“对你好奇。”

“哦?”烈月说,“好奇我哪方面?阴沉的个性,不变的神情还是古板的思想?”

“非这么糟践自己吗?”临风倒不高兴了。

烈月不以为忤:“没。我想我们在一起,少讲究些禁忌也许更畅快。”

临风道:“你说的不错。”

“我那晚瞧见丹姜同你谈话了。她说什么?”烈月忽略了临风的变化。

“你猜呢?”临风有种发怒的冲动。

烈月哼道:“绝不是好话。她是否讲的是我杀了侍女的故事?”

临风忍无可忍:“够了!烈月,别问我了!她的话我不信,可我也不能信你的话了!……我不清楚你们的渊源,可我感到我成了你们互相耍计谋的对象!告诉我原因,你们选我的原因!”

烈月无动于衷地僵直地坐着:“……你信了她了。”

“我不曾!”临风否认,“我不欣赏你们的游戏,不想牵扯进去!”

“你信了。”烈月起身,“比起美丽和善的齐公主,我更像撒谎的人,我很早就明白。”

她疾步往门口走去。

临风顿时萌生悔意,毕竟粗暴地对待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她过意不去。

烈月预料地停下:“抱歉,我做不到再给你讲个故事来推翻她们压住我的罪名。你是个单纯的人,公主,那就只得让时间来增加你的判断力了。再见!”

来不及对烈月的事多作分析,临风被父母叫去中堂。

在未出征前即因身体不好回国休养的卫君传来消息,似乎病情有所加重,希望景昭尽快归朝视事。景昭二话不说,心急火燎地准备启程。

于是,吕侯和明姬夫人商量了一下,决定让他带着临风一起走,好教她在故乡充分调养,等待秋天晋国的亲迎。

那么,恋人短暂的分别就要到来了。

暮春的桃林塞,还有着尚未凋残殆尽的桃花。

晋、宋、卫的队伍静静地在花间行走。

“恭喜你啊,长史公主。”苏显照例是一脸的嘻嘻哈哈,没有正形,“送你到这里,我得停下了。”

临风立定,向他和上光深施一礼:“一直都想对你们说……谢谢你们。”

苏显别过头,嘿嘿地干笑两声,转回头来:“你只想说这个?”

临风看着他。

“你记得吗,在昆仑丘我问过你的问题?”他换了严肃的表情,“现在我和晋世子都在,你能答我,你会选谁吗?”

临风为难地瞧瞧上光,结结巴巴地道:“我……”

“我?他?”苏显穷追不舍。

“显世子。”上光欲替临风解围,但他也找不出什么话,所以张了张嘴,无言可对,“……”

苏显制止他,几乎是强迫临风:“你讲!”

临风下意识地咬住唇。

“怎么?你喜欢动摇在两个男子之间?”苏显刻薄地说,“不给他们任何一方清晰的答案,反而会更长久地掌握着他们的心。我认为你不该是这样轻浮愚蠢的女人,对不对?”

“你何必如此呢,显?”临风恳切地望着他的眼睛,“好,我告诉你,我选的是上光。”

苏显面色苍白,靠着一株桃树发呆。几点花瓣飘落在他的肩上。

一阵痛苦的沉默。

远处,不知谁家的女儿出嫁,迎亲的人们兴高采烈,一路唱着优美的歌:“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之子于归,宜室宜家。”苏显忧伤地重复,“这种幸福,岂是人人能享受的?”

他折下一枝桃花,在手中把玩:“对不起,临风。其实,我们三个,早就知道答案了。可惜我非得亲耳听到你说出口,一切念头方能死去。你怕伤害我,不,不是的。肉体的伤口,千万别去碰;但心底的……”他哽咽了一下,“……心底的伤口,要撕开它,使它疼,使它流血,才会痊愈。”

临风见他这般模样,又是焦急又是愧疚。

他却索性在桃树下席地而坐,瞥她一眼,有气无力地牵了牵嘴角,算作微笑:“你为何烦恼?我只是、只是稍微觉得疲倦罢了。嘿,我的反应比我预计的要严重一些……你们没机会体味这种感觉吧?我描述给你们听。嗯,很麻木……很杂乱……对了,像身体被挖空了一大块,不,不,是全部,惟剩下无用的躯壳。”

他垂首沉思良久,忽然站起身:“够了,我没理由为你们表演我的失败。”他走到上光跟前,将桃花塞给上光,“我告辞了。……你俩安静地目送我便好,以后我们有的是机会再见。顺便说一句,我在秋末冬初的时候也会成亲,对方是齐国的珠姜公主。别啦!”

言毕,他随便地挥了两下手,干脆利落地离去。

“我很不好受。”漫步了一会儿,临风按住胸膛,诚恳地向上光道。

上光凝视着她:“……我明白。”他顿了一顿,“想哭……就哭吧,风儿。”

临风仔细瞧他,忽然扑哧一乐:“你不嫉妒?”

上光犹豫道:“你不会那样的。”

“那是很珍贵的情谊,是上天给我的赏赐。”临风捏住他飘拂的长长鬓发,“若非我很久很久以前被一个傻乎乎的男孩子迷惑,至今无法自拔,大概我就会那样。”

上光为她的笑和爱抚感染,揽了她的腰:“我信任你。”

临风不留情地指出:“你明明迟疑了!”

“我……”上光语塞。

“真生气!”临风发怒道,“你撒谎。”

上光大骇。

当他百般无措之际,临风又说:“我要走了。从没听你作过歌,作一首赠给我吧,我便不计较了。”

上光微微脸红:“作歌我是不及你的。”临风一甩袖子,他赶快拽了,“慢。”

他吭吭哧哧,琢磨辞藻,幸而所持的桃花给了他灵感:“伊人将行,我心多忧;赠之以桃,思之无休。……伊人将行,我心多扰,愿相离日,如露即消……”

临风垂下眼睫。

“很糟糕?”上光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脸,她面庞上滑过亮亮的泪痕,“风儿。”

“非常好。”她酸楚道。

上光莞尔:“你果真不是同我生气。……风儿,你要保重自己,过不了几个月,我隆重地迎接你到翼城,来做我的妻子。”

临风抬起泪眼。

“这个,权当打发寂寞用的礼物。”他取出一只精致的白玉匣子,放在她掌心,“是我冠礼时剃下的头发,你收着吧……”

临风握了:“那么,我视它若你,每日对它说话,盼你能够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