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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闸

以往每回都是派几个佣人去接潘耀放学, 管家、司机,还有一个保姆阿姨。这几次,都在校门口遇到了裘明帆。

与大少不同, 三少一向脾气温和, 见裘明帆主动与自己打招呼,下车抽烟的司机还有些受宠若惊。

裘明帆身份尴尬, 但他对底下人态度很好,所以两人等待过程中, 站着攀谈了几句。裘明帆示意他:“烦请给我一支烟。”

司机没想到他不介意抽这么便宜的烟,迟疑一瞬,还是恭谨递了过去。裘明帆借了火, 悠悠吐出烟圈,驻足看学校里面的小朋友蹦蹦跳跳地往外跑。

这边街道上停了一圈豪车, 都是家长们来接放学的。

这时管家也从车内下来, 同裘明帆问好:“三少。”

司机识趣地上车了, 裘明帆颔首示意, 随口问道:“二哥回来以后,小耀肯定开心了吧?”

“好像是开朗了一些。”管家是在潘晋岳身边待了很多年的老人, 淡笑着补充,“不过您来接她的时候, 她也总是很开心的。”

裘明帆唔了一声, 垂眸笑了笑。

正说着话潘耀就出来了, 看见斯文清俊的男人站在车旁,眼睛亮了起来:“明帆哥哥!”

“小耀。”

她奔过来,裘明帆迎上去, 半蹲下将她接进怀里。他揉揉小姑娘的脑袋, 宠溺道:“今天在学校里过得怎么样?”

“很开心!”潘耀给他展示自己胸口的小红花贴纸, “瞧,我还获得了老师的表扬诶!”

“我们小耀真棒。”

裘明帆没有办法跟着一起上车,每回两人都是在校门口说几句话再分别。管家仍旧毕恭毕敬站在身后不远处,裘明帆不着痕迹扫了一眼距离,继续温声细语地问她,功课重不重,和同学们相处得好不好等等。

潘耀笑着回答之后,甜甜道:“明帆哥哥问的话同哥哥那天问我的一样诶。”

潘耀只会不带名字叫一个人哥哥,那就是郁承。裘明帆怔了怔,轻笑:“是吗?”

顿了下,他问:“二哥最近很忙吧?”

潘耀想了想,点头,明显有些失落:“是呀,这几天都没看到他呢。”

裘明帆捏了捏她的小手,稍顿一瞬,柔声问:“小耀有没有见过他和别的姐姐在一起?”

潘耀还记得哥哥让她保密来着,张了张嘴,抿唇摇头。

裘明帆凝视她片刻,露出些许受伤的神色:“你连哥哥也不愿相信吗?”

潘耀有些不知所措,小声了些:“不是的,我……我是真的没看到过……”

“我只是想关心关心二哥。”裘明帆并不管她说了什么,垂下睫,自顾自压着嗓音说,“小耀,其实你也知道,我并不受母亲喜欢。愿意心无芥蒂对我好的,只有你了。”

“如今连你也防备我,哥哥还是觉得很难过的。”

“不是的,明帆哥哥,我没有……”潘耀看他难过自己也难过了,不知道怎么说,眼睛里氤氲出几分雾气。

裘明帆叹口气,没有应她的话。

潘耀有些急了:“哥哥你听我讲……”

裘明帆不动声色地看着她:“是二哥不想让别人知道,对吗?”

潘耀绞着手指,几番欲言又止:“不是……”

“既然如此,哥哥也不为难你了。”裘明帆摸了摸她的脑袋,温缓道,“时间也不早了,跟他们回去吧。”

潘耀站着不走,一双眼睛怯生生圆漉漉的,不安道:“明帆哥哥,你……是生气了吗?”

裘明帆抿唇静默须臾,又低声笑笑:“哥哥没有生气。”

“……”

“知道小耀是真心对我好的。”

潘耀这才笑逐颜开,裘明帆顿了下,弯唇:“去吧,明天哥哥还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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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承在去和留之间陷入某种两难境地。

其实香港这边的事情永远都办不完,他可以直接和父亲说要回北京,但也可以激流勇进选择顺势留在这里,承担更多责任。

后者的好处显而易见。本来这种事情就不是一蹴而就,需要时间铺排,要是远离家族权力中心那就更不知何时才能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于是郁承选择直接调到了博源香港办公室,这样两头都能够兼顾,他的重心也彻底转移到了这边。

和怀歆说过之后,她表示理解,但郁承知道她一向懂事,就算心里不开心表面也不会说,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只能尽量寻找某种比较快的途径来获得实权。

在香港的生活三点一线,郁承很少有心力去思考多余的事,自回去之后,与裘明帆难免会碰见,暗中交锋也逐渐成了常态化,他城府极深,背后使出不少阴招,尽管郁承审慎地逐个击破,但也难免会有些磕绊。

潘晋岳一直作壁上观,不曾表态。

幸好潘隽没再来踏一趟浑水,自从太太生了小孩以后,他就没有那种什么都想争一争的劲儿了。新得的小女儿让他变得柔软平和起来。甚至有时见到郁承之后,会谈及小时候的事情。

关于那次坠马,时隔这么多年,潘隽首次向他道歉:“那时候是年轻气盛不懂事,也对很多事情不了解,所以把气都撒在你身上了。”

郁承平和地摇头:“我没放在心上,大哥。”

潘隽看着他,很久之后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阿承,你也很不容易。”

两人坐在后院里仰头看天上深蓝色的星空,安静好一会儿,郁承缓缓道:“大哥,其实有时候我也在想,人这一生,到底要多少才足够。好像永无止境。”

潘隽怔了一下,笑起来:“我也想过这个问题。以前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但是现在我想我有答案了。”

“是什么?”

“我想要的,就是回家之后,还有一盏灯光为我亮起。”潘隽嗓音低沉,“我看到女儿睡得很香,她妈妈在旁边也困得不行,但还是哼着歌谣轻拍她的背哄,那时候我就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了。”

郁承神情沉静,望着天空不语。

潘隽拍了拍他的肩,说不是每个人都会有这种想法,有些人终其一生可能都无法理解。如果你也渴望的话,那么你是幸福的,阿承,因为你找到自己所爱的事物了。

那一晚他们在晚风习习中解开心结,临走时潘隽跟他说:“阿承,我就要抽身出来了,希望你也可以自由。”

自由啊,自由。

这世事艰难,想要的东西明明很简单,却需要费尽心思才可以争取。

郁承不久前刚抽空去看了一眼侯素馨,老人家状况实在不太好。见到他的时候还是眼睛发亮,没过一会儿就叫出他的名字,但是再有人进来的时候,她却不说话了。

——她把郁卫东忘了。

那是陪伴了她那么多年的丈夫。

郁承握着侯素馨满是皱褶的手掌,努力不让自己泄露出一丝不平静的表情。而父亲,那个上了年纪的、身姿总是笔挺昂扬的老人,躲在外头某个她看不见的角落里,捂着脸无声地哭了。

岁月嬗递,他什么也留不住,好无力,到现在孑然一身。郁承迎着溶溶月色抽了一支烟,把肺腑里沉郁的气息全部倾吐出来。

他沉默地坐了半宿,看到天边那颗晚星也一闪一闪地熄灭之后,才站起身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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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潘隽在天平这端不着痕迹的支持,郁承对付裘明帆隐隐占据上风。对方频繁接近潘耀这件事让他多留了心,暗中派人保护,一举一动都盯住了。裘明帆似有所察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同潘耀再见面。

这段时间潘晋岳中风又发作了一次,身体越来越不好了,郁承接管很多事情他也没有过问,隐隐有点要权力交接的意思。

六十几的年纪退居二线,算是早的了,但是身体不饶人,也没有办法,不然谁不想多在这位置坐久一点。

集团中隐隐有些风声,说争了这么多年,最后居然是横空出世的二少获得董事长的认可,不过以二少的手腕和能力,也是担得起的,只不过这么一架庞大冗乱的机器,就算他只手通天,归拢人心的过程也做不到太快。

有些毒.瘤还在,怕是会生出不少事端,等潘晋岳正式宣布,估计还得有一段时间,而这正是留给郁承最后的考验。

郁承也借了不少付家的力,有次同付庭宥见面,站在高楼处,付庭宥提前祝贺他诸事顺利,很快就可以得偿所愿。

郁承俯瞰下面车水马流,淡淡笑:“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临门一脚,却也要提防功亏一篑。”

“你总是这么谨慎。”付庭宥道,“那等事成我们再庆祝,到时候把怀歆也一起带上。”

顿了顿,轻笑,“小姑娘当了你这么久的秘密情人,怕是生了不少闷气吧?”

一提到怀歆,郁承的眼神就温柔下来,有些无奈。

是啊,女朋友做成了情人,见一面还要先安排时间,各种防备遮掩,她都快气死了,上次一口在他肩膀处咬出个牙印,哄了好半天才肯理。

他低缓笑笑:“我不能让她等太久了。”

周末是付家老爷子的寿宴,已经七十却仍然精神矍铄,付庭宥在家中排行第三,老爷子交给他和大哥操办,席间邀请了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风光无两。

潘晋岳正在卧病中,要郁承代表出面。付庭宥带着他见了不少人,都是付家旧识的人脉,商界名流,也都有点强硬的背景。

郁承一一含笑问过好,晚宴还没开始,拿着酒杯在角落处休息的时候,见一人着深紫色晚礼裙,袅袅婷婷地走过来。

“郁承。”谢芳毓抬了抬下巴,似笑非笑地出声,“好久不见。”

上次送她回家之后,郁承又让下面的人买了好些东西送过去,都是名媛喜欢的玩意儿,几个爱马仕的铂金包,美其名曰“赔罪”。是以这位大小姐见到他的态度还算客气。

郁承便也温和举杯:“好久不见。”

“你近来过得如何?”谢芳毓斜倚在一旁,悠悠道,“我听阿爸说,世叔很器重你,是不是该提前说一声恭喜了?”

郁承摇摇头,喜怒不形于色,用词很谨慎:“这怎么好说,我只是替父亲做事罢了。”

他回来的这个行为就显得野心勃勃,说这话谁又相信呢。但谢芳毓最佩服的就是他的滴水不漏,永远沉着冷静,步步为营。那点深沉莫测的心思最能吸引女人。

谢芳毓深深看他,叹口气:“唉,够可惜的。”

“可惜什么?”郁承抬眉。

“谁叫你不愿意,不然我们真的可能合作挺愉快的。”

她是在说联姻的事情。谢芳毓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先入为主的观念就是恋爱和婚姻是不一样的。恋爱是尝鲜,而婚姻是责任,那一份沉甸甸的让家族更加昌荣的责任。

她正是爱玩的年纪,什么样的男人都见过,也没什么新鲜了,就觉得要是有看得顺眼的人能一起安定下来,好像也还不错,反正大家可以各过各的。谁知好不容易看上一个,对方还不愿意。

谢芳毓想着想着又气了,皱皱鼻子,有些挫败又有些不理解:“哎,我有那么差劲吗?你凭什么瞧不上我啊?”

身为谢家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