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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零六章:首辅大人的定力

文华殿中,低低的议论声持续不断。

对于一众大臣来说,今天的朝议,着实是让他们开了大眼界。

以大理寺卿杜宁启奏殿试舞弊一案为起点,这场朝议先后牵涉了三个内阁大臣,翰林学士,六部侍郎,又波及到吏部,都察院,现如今,更是直指内阁首辅王翺。

大臣舞弊,师徒反目,内阁互斗,以及一帮重臣之间你来我往的刀光剑影,看的这帮大臣心惊不已。

谁能想到这么区区的一件舞弊案,到如今位置,竟然已经牵动了大半个朝堂的重臣。

如今的朝堂之上,除了户部,礼部还未下场入局,满朝堂算得上重臣的,就只剩下一个内阁次辅俞士悦了。

局势风云变幻,以至于有许多大臣,这个时候早就已经被各种复杂的关系弄乱了脑子,完全跟不上一帮重臣们的节奏。

不过很显然的是,随着朱鉴出面弹劾王翺,朝堂之上大势已现。

紧随在朱鉴之后,江渊亦开口道。

“陛下,内阁拉帮结派,已非一日,王翺身为首辅,更是此中好手,吾等普通阁臣,在内阁中稍有不遂其意者,必遭冷落打压。”

“若非如此,臣万不敢听其暗示,鼓动萧学士在殿试当中行此大险,殿试舞弊,臣有大罪,但是王翺身为幕后之人,才是真正的朝廷之患,陛下圣明烛照,请万勿受此奸人所欺!”

和朱鉴一样,江渊的态度言辞,亦是激烈的很,甚至犹有过之。

王翺拳头捏的紧紧的,但是情绪却无比的稳定。

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冷静!

多年的官场生涯告诉他,如果在这个时候被情绪控制,那么,他的仕途之路必将就此终止。

现在的情况,很明显,这是陈循长久筹谋之后,专门针对他的一次政治斗争。

事到如今,原本的殿试舞弊案,已经不重要了,或者说,它已经退居次位了。

杜宁之所以要以此为起手,为的只怕就是这一刻。

先将江渊逼上绝路,让他疯狂之下,为了脱罪将王翺拉下水,随后朱鉴出面,将话题转移,从殿试舞弊,转向王翺在内阁揽权。

看似简单,但是实则,却步步杀机。

王翺自身的缺陷就在于,他长久在边境提督军务,所以,在京师的时间太短,即便是入阁两载,但是,这点时间对于他这样的重臣来说,想要站稳脚跟,依旧不容易。

他有资历,有功劳,但是,欠缺的是朝中的关系和人脉,可内阁的运转不能停,所以,他必须要用最快的速度,在内阁建立权威,然后通过其他阁臣的力量,让内阁发挥出应有的作用。

在这个过程当中,他很多事情,的确有揽权的嫌疑。

陈循此举巧妙就巧妙在,他将之前的诸多事情,同殿试舞弊案通过江渊联结了起来。

朱鉴出面弹劾王翺揽权,看似是扭转了话题,但是实质上,却并没有,因为现在这种局势下,殿试舞弊案,已经成为王翺揽权的佐证和延伸。

这个时候,王翺只揪着殿试舞弊案,就会显得避重就轻,被朝廷大臣视为是心虚的表现。

但是,若要他正面回应,那么这中间可攀扯争论的余地,可就多了去了……

这件事情如果不能在今日解决,那么下朝之后,王翺势必会成为漩涡的中心。

到时候,朝堂上下,清流科道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他一个人的身上,想要经得起这样的审视,几乎是没有人可以做到的。

而且,这种质疑对于他来说,将是一次很大的权威冲击。

所以,他必须要在朝堂上解决此事,绝不能拖延下去,这是大前提!

确定了这一点,王翺的心情没有丝毫的轻松,反而变得更加沉重。

他当然有属于自己的底牌,但是,底牌只有用在最关键的时候,才是底牌,不然的话,只怕到最后,还是胜负难料。

目光沉沉的落到陈循的身上,此刻的王翺,强迫自己进入到绝对冷静的状态。

尽管此刻面对的是一个可能花了好几个月,细心筹谋,一朝发难要扳倒他的‘政敌’,但是,王翺的目光当中,却没有丝毫的怨恨和不满,只有淡淡的审视!

他的眼神不算锐利,可却仿佛要看透人心一般,带着一股慑人的威势,这般眼神,让旁边的大臣,都隐隐感觉到一阵心寒。

这个时候,他们才想起,王翺可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他可是曾经仗剑守城,上马杀敌的人,不过平日里不曾展露出来,可这股气势一提起来,自然让人心惊胆战。

不过,陈循显然也是久经风浪之辈,面对王翺气势逼人的目光,他不仅没有丝毫的退缩之意,反倒带着淡淡的笑容平静的望了过去。

这副神情,就仿佛现在的一切,都和他毫无关系一样。

上善若水,以柔克刚,王翺的气势凌厉,但是,陈循却不卑不亢,如春风化雨般无形之中化解。

短暂的交锋一触即收,毕竟,这是朝堂之上,哪怕王翺是内阁首辅,也不可能给他留出太多的反应时间。

事实上,随着朱鉴的出面,远处不少御史言官,已经开始蠢蠢欲动,王翺若再无反应,只怕此事会越发难以控制。

深吸了一口气,王翺上前拱手道。

“陛下容禀,臣身为首辅,承蒙陛下恩重,掌分票之权,日日夜夜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懈怠,诸臣流转升迁轨迹不同,擅长不同,职责不同,分票之时,亦当有所差别。”

“此举非为打压,实则是出于朝廷政务平顺之考虑,然内阁初掌票拟之权,如何使用仍在摸索当中,既然诸阁臣觉得此举不妥,臣亦当改进,此后,内阁所处理政务,可以三月为期,轮换执掌,以避免有旁置打压阁臣之嫌。”

所有人的目光汇聚在王翺的身上,但是,这位老大人真正开口的时候,却仍旧不慌不忙,慢条斯理的。

“至于阁议之事,内阁不同于部院寺监,为协助陛下处理政务之司,阁议之举,是遇繁难庞杂之政务时,诸阁臣能共同商议,审慎票拟而定,亦是为内阁上呈陛下时,各辅臣能集思广益,以备陛下咨询。”

“如朱阁老方才所说,内阁诸臣皆有票拟之权,皆可随时进宫面圣禀奏,阁议只是商讨,若诸臣意见不同,自会列附其后,以备陛下裁决,并非一言而定,统一诸臣之意。”

这番话说完,一旁的几个尚书大臣,顿时目光闪动,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如果仔细观察的话,甚至能够发现,他们看着王翺的目光当中,莫名的多了几分重视。

与此同时,王翺还没有停。

刚刚朱鉴提出的质疑有很多,眼下,他必须一一回应。

“方才朱阁老所言,臣和彼时尚在内阁的陈尚书,高尚书曾有冲突,这是事实,但是,不过政见之争,不涉私人恩怨,更不可能操弄权柄,相互攻讦,相信这一点,陈尚书应当亦有同感?”

话至此处,王翺停了一停,将目光落在了陈循的身上。

见此状况,一旁的群臣都不由紧张起来。

要知道,虽然这看似是随口一提,但是,这可算得上是这场朝议上,二人首次正面对话。

刚才的时候,陈循气势汹汹,指责读卷官,叱骂江渊,甚至弹劾王文,但是唯独,他没有一句话提起过王翺。

哪怕到了现在,所有人都隐隐猜到,这场朝议,是陈循借杜宁,江渊等人之手,在针对王翺,但是,猜测毕竟是猜测。

可是现在,王翺开口发问,将话语权送到了陈循的手中,这位清流领袖,一切的始作俑者,又会作何回应?

是不屑的嘲讽回去?还是借此机会,义正言辞的回击?

又或者,是太极推手,继续隐于幕后?

众人瞩目当中,陈循倒是依旧平静,开口道。

“首辅大人说得对,我和首辅大人之间,不过是偶有政见不同,不为私怨。”

简简单单,说完之后,陈循便立在远处,并不在多说。

见此状况,尽管很多大臣已经有所预料,但是,心中还是忍不住有些失望。

原本他们还以为,能够见到两位大佬正面对撞,但是现在看到,到了他们这一步的人,对于这种彻底撕破脸皮,不留回旋余地的事,还是很谨慎的。

当然,这也是因为王翺在问的时候,其实就埋了陷阱。

他说的是‘操弄权柄,相互攻讦’,换句话说,单论他们之间的争斗,并不是王翺一意打压陈循,而是你来我往。

所以,要么是你好我好大家好,要么就好好的论一论,当年的经筵之事……

不过,陈循的这种态度,却令一旁的江渊和朱鉴同时有些脸色微变,只是,江渊是惶急,而朱鉴是意外而已。

倒是王翺自己,对于陈循的这副表现,并没有任何的诧异之色,仿佛一切尽在他的掌握当中一样。

眼瞧着陈循不再说话,王首辅不紧不慢的继续开口,道。

“殿试舞弊一案,大理寺已有结论,臣不欲多言,是因为大理寺察查许久,搜集的证据,证人,要比臣一人辩驳,更有可信之处,江渊方才之言,不过眼见事情败露,随意攀诬而已,臣识人不明,请陛下降罪。”

“此事起因,究其根本,乃是江渊暗中图谋翰林院,陷害萧学士,他攀诬于臣,亦是以此为由,既然如此,臣愿卸去兼掌翰林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