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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逝者长已

皎洁的月光被树叶剪碎洒了一地,偶尔有婢女执着提灯从上面踏过——灯光一映,那琐碎的影子就羞涩地退开了。

一只雕鸮隐身在枝叶间,一双血色的眸子,紧禁地盯着地上移动着的生物。偶尔,又传出一两下“狠、呼,狠、呼”的叫声。

水池里落下几颗石子,树上的鸟受了惊扰,便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娘亲……”小小的影子倒进池子里,石子惊起的波纹将那人影揉碎了,许久,又贴合起来。

“禺京?”楚连轩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担忧的目光环抱着他——千凝派人送来了一桌子的菜,可是他一口没吃就出来了。

什么也不说,就坐在这池沿上……

他走到他身边,也在池沿上坐下,迟疑地伸手握住了他那双冰凉的小手。

“禺京,我知道你在想你娘亲……”他看着他说道。又抬起一只手摸着他的头,“可是……人死不能复生……”

“娘亲……对于我来说……就是一切……”他小声说着,忍不住抽噎起来。垂下的头发挡住了他的脸,几滴泪水打在楚连轩的手背上。

“我明白你现在的感受……不久之前……我也失去了自己最亲最爱的人……”

他的话引得他抬起头来,“你……娘亲吗?”

楚连轩摇摇头,笑的苦涩,“……是我奶奶……”

“奶奶?”他看着他,眼里的泪水反射着月亮的光辉。

“嗯,我奶奶——就跟禺京的娘亲一样!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他说着,回忆在脑海里翻涌着——那几间茅草屋,那袅袅的炊烟,香味扑鼻的饭菜,调皮捣乱的他,喜欢温暖地笑着的奶奶……

一切,恍如隔世。

忍不住湿润了眼眶,心头一阵酸楚——好长时间,他都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大梦一场醒,然后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崆峒之印,没有九尾白狐,也不曾认识过什么青丘女君……

他只是一个山野村夫——生活,只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忙碌。

也许,他的一生注定平庸。

也许,他会因为那个对自己的心上人没问清的答案抱恨终生。

但是,他有奶奶!

他可以偎在她身边撒娇,他可以吃着她亲手做的饭菜——她也会因为他的恶作剧生气,日常的举着拐杖追着他满院子的跑……

都说人生如梦,可是世人陷在其中——终究是分不清,到底是人生如梦,还是梦如人生了。

“禺京。”他看着他,“死者已逝,生者如斯。”

“死者已逝……生者如斯……”他不是不懂,可是没了娘亲,没了这世间最在乎的人——浮世万千,于他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托起他的小脸,看着他暗淡无光的眸子,“禺京,我们活着……不仅仅是为我们自己,还为了有那些离开了我们的人。”

“为了那些离开了我们的人……”他低声重复道。

“连轩说的对!”轻柔的女声飘了过来,引得两个人循声看去。

千凝和涂山云延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禺京。”千凝唤道,声音轻柔,仿佛是生怕惊扰了他。寂寥的风撩动着还未褪去完全的湿意的发丝,几缕垂下,挡住了视线。

一只手拨开了被风撩拨地挡住了视线的发丝,她抬起步子,向池边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走去。

行至池边,她俯下身子,两只手撑在膝盖上看着两眼含泪的人。久久地沉寂,又抬起手,轻轻地揩去了他脸上的泪水。

“人的一生就像蜡烛的火光。”她抬起视线,看着远处殿里映射出的灯火,——因为朦胧,反而有了几分神秘感。

“蜡烛总会有燃尽的一天,但是,如果你可以在蜡烛燃尽之前找到一支新的蜡烛,点燃它——那火光就可以传递下去。”

他仰着脸,听的并不明白。

“对于你娘亲来说……你就是那根新的蜡烛。她燃尽了,但是你是新的开始——你,是她的光的延续。这光……是希望——是她的希望啊!”

“希望……”小男孩自语道,低下头,陷入了沉思。

楚连轩听完,也忍不住垂下了视线,只觉得心头五味杂陈。

涂山云延伸了手过来,将少女地手握在手心里。她感受到他的心意,转过头来看着他露出了一个安慰的笑。

从前,他一直觉得,她总是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却没想到……孩子,也总有长大的一面……

他想起那天长乐殿里的事来。

那天,天狐圣尊问她想不想成为天狐,她使劲地点着头。

狐后看着她这副样子却是满脸的担忧——成为天狐,要经历的苦难也许是以生命为注的……

她是青丘的狐后,可是她也是一个女人,一个深爱着自己孩子的母亲!

“母后,”她转过头来看着她,“您跟三姨娘常说,父王是青丘的英雄。他爱青丘,可以用自己的生命去守护青丘!我也爱青丘——成为天狐……成为青丘的守护者……再多的苦难我都不怕!”

狐后是欣慰吧——那是一千年来,他第一次看到她流泪……

“姐姐。”禺京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抬起头,看着对面的人,“姐姐……我会好好活下去,我会带着娘亲的希望活下去!”

千凝从云延手里抽回手,按在禺京的小脑袋上,“那……明天我们一起去北海!”

“千凝!”涂山云延有些意外——他刚才的那些话是都白说了嘛!

“我……”禺京有些犹豫,抬手握住了少女的手,“姐姐,我不想去北海……”

“可是我答应了你娘亲——我要带你去北海找你父亲的!”

“我没有父亲!”他皱着眉头,将头别向一边。

千凝无奈地看看身边的云延和楚连轩,叹了口气,“禺京,你就那么不想见到自己的父亲吗?”

“我……”他抬起头,目光闪烁了一下,又接着暗淡下去了——他出生以来的七百多年里,关于那个人,关于北海,他听娘亲讲了无数次。

可是……北海和父亲……那一直都是他渴望不可及的东西。

“禺京,你能给我们讲讲你娘亲的故事吗?”千凝问道。

“娘亲的事……我也不清楚……”他摇摇头。

但是,他知道——那个男人背弃了他跟娘亲的誓言……抛弃了她,也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