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一下！”

在海风道路上擦身而过单车青年刹住车闸：“喂！叫你呢！请等一下。”

段翌停下脚步。即使对方不是自己的主人, 机械对人类也必须抱有相当的礼貌。

“你是机械没错吧？”那青年上上下下地打量他：“你的状况看起来有点奇怪。”

段翌身上并不存在那些纯只能机械的明显标识，按理说除了长得有点出挑之外，与普通人的不同不是那么容易能被看出的。

“哼, 只要是机械, 藏得再深也逃不过我的眼睛！毕竟我可是理工学院机械科毕业的, 没有两把刷子怎么混啊！不介意我检查一下你的情况吧？”

“检修的话, 是要经过主人允许……”

“你主人在哪？我打电话给他。”

“飞机上……”

“那就没办法了, 我先给你看看吧。你多久没有检修了？全身上下问题好像还蛮严重的。”

“但是——”

青年手指往段翌脖子后面一按, 说出了一个简单的口令, 段翌突然就动不了了。

“哈, 你果然没有加密。回去要告诉你的主人这样不行的哦！幸好碰到的是我，要是碰到坏人，说不定就改写口令把你偷走了。”

说着，那青年已经开始着手检修起来。

“喂, 你的线路都乱成什么鬼样子了啊？修理你的人根本就没好好学过机械吧！这里插反了！而且这边这根电路应该接到这里才对吧——嗯！你等等。”

他这一弄，就弄了整整一个早上。

“好了！”

段翌只觉得一阵轻微的电流感袭遍全身, 他抬了抬手, 几乎不能置信——他终于又可以像很久以前一样，按照自己的想法控制身体了。

持续了二十多年的桎梏, 终于得以摆脱。那喜悦却仅仅只有瞬间而已, 然后美妙的感觉就脱去了绚烂的外衣，变回了一个彻头彻尾荒唐的笑话。

他终于自由了。可是, 这样的自由又还有什么意义？

那个人, 早就已经冰冷地躺在深深的地下。

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那天的风很冷。简朴的白砖墓碑上，一字一字工工整整地篆刻着那个名字。

那个这么多年来都不曾再被人提起的名字。

……

摆上白色的蔷薇花, 修长的手指缓缓一点一点缓缓摩挲过墓碑上粗糙的字迹。

就仿佛那个人最后一次站在他面前时, 用他那略微粗糙的指尖, 轻轻划过段翌的脸颊一般。

那时他瘦得厉害，段翌很想要抱住他，却做不到。而现在，能够温柔轻抚的，就只剩下冰冷的墓碑。

“肖恒，我好想你。你知道吗？”

深秋寒凉刺骨的风没有半点悲悯，卷走了漫天的落叶，呼啸着在段翌耳边冽冽吹过，让落落黑发也刺在他脸颊上。

段翌闭上双眼，觉得自己的灵魂似乎都在缓缓化作齑粉，随着那呼啸而过的风飘扬散去。

***

说宋晴不吃惊那是假的。

她并不是没想过有朝一日段翌会恢复对自己身体的控制，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这样的担忧缓缓被抛之脑后。按照她对段翌的了解，时至今日，他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却没想到，段翌表现得相当平静。

没有歇斯底里，没有质问，没有报复，什么也没有。

他只向宋晴提出了一个请求，他想要属于肖恒的那枚“芯片”。

在这个时代，每个人的毕生经历与记忆在其死后都会以“芯片”的形式作为历史的一部分，被国际历史信息库记录下来。世人普通认为用这种方法记录的史实，比任何一个时代的史书及记载都有更高的真实性，亦便于后世查询。

近些年来，机械科技更是已经发展出了利用“芯片”再造逝去者的机能。

虽然通过这种做法再造出来的拥有某人记忆与情感的机械在社会上一直存在着争议，但是这已经是段翌能够想到的再次见到他的唯一的方法。

一遍一遍说服自己，用这种方法“复活”的肖恒，一定还是原来那个肖恒。

“但是，那种事情……是不可能的了。国家虽然鼓励大家将芯片储存于历史信息库，可原则是建立在当事人自愿的基础上。恒哥哥的信息，并没有……被保存。”

“怎么会没有保存？！”段翌的第一反应是宋晴不愿意给他。

“那是恒哥哥的遗愿……或许，他就是不希望有朝一日，他的记忆和情感……会被以这种方式延续下来吧。”

这……这算什么！？段翌不明白。不想被延续下来？为什么不想被延续下来！？那你当年凭什么要把我——

“什么啊……他这算什么意思？！太自私了，我就必须活下来，他就可以不被人打扰吗？他凭什么做出这样的决定，他凭什么这样对我——！”

宋晴眼中含着久违的雾气，看着段翌几乎崩溃的模样。突然之间时光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原来时至今日什么都没有变过，他们仍旧在为同一个疯狂。

“或许恒哥哥就是因为一直看着段翌哥哥你……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吧。因为你一直好像很怨恨、很痛苦的样子。”

“你——”

段翌想说还不都是你们？！我什么时候恨过他？还不都是你们明明知道那个已经不是我，却什么都不肯跟他说！

却在此刻，忽而回忆起自己随口说出的那句“反正活着本来就没什么意思”，还有那时肖恒难过自责的表情。

心如刀绞。

……

段翌不肯信宋晴的话。

他去找了各种信息库，各种档案馆，抱着一线渺茫的希望，希望属于肖恒的那些存在过的依据，起码还有部分留存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

可是，他所最终奢想的，最终被证明只是徒劳。

你……够狠。肖恒，你真的够狠。

他嘲讽自己的痴心妄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不甘心。

你对我……到底是怎样想的？

你就那么讨厌我么？讨厌我的任性和纠缠？所以才不留任何余地，甚至不留一丝幻想给我？

那为什么，为什么最后来见的人会是我，而不是那个一直被你宠溺疼爱的小女孩？

为什么，肖恒，你告诉我啊？

……

“段翌少爷，这是……肖恒少爷最后要我交给你的。”

四十岁的叶文宇，沉稳的中年人模样，已经看不出丝毫当年男女莫辨的清秀模样。

“非常抱歉，直到现在才拿出来。”

那是一枚印章，段翌迷惑地捧在手心。他似乎记得父母曾说起过，段家门第渊源极深，家族谱系里的每个人在成年时候，都会得到一枚属于自己的印章。

只可惜他十四岁就失去了父母，后来通过“反移植”变成了机械的身体，自然也就没有什么成人礼可言，因而这个东西他是没有的。

“这是肖恒少爷自己的那一枚，他让我把它交给你，留作纪念。”

那小小的东西，握在段翌掌心里微微发烫。

那是他如今所拥有的，属于那个人的唯一的东西。

段翌稍稍有些安慰，不管怎么说，肖恒还亲自给他留下了一件东西，可明明是开心的，想哭的冲动却从心间弥散到四肢。

机械人是一种多可悲的存在，镜子里仍旧是一张麻木的、完全没有一丝悲恸的脸。

好难受。段翌无比厌恶自己那张无尽的虚无和空白的脸。

这些年，以旁若无事的模样行尸走肉一般存活着，心里压抑着每一天都再度品尝一次的痛苦与不幸。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能够结束呢？

段翌真诚地、甚至虔诚地，无比期待着一切悲伤的早日终结。

***

科技继续日新月异。又过了十年，地球对外太空的殖民也已经繁荣发展起来。

与之相对，在这地球之上，在这已经算是年代悠久的城市与国家之中，在安土重迁没有去探索太空的遗民之间贫富差距争端越演越烈。一系列的社会动荡与不安，愈发尖锐的矛盾，也在这城市中每天发生着。

“怎么觉得……再这样下去，真的有要打仗的苗头了。”

已经长大成人的叶苗，咬着松饼一脸凝重地看着电脑屏幕里的新闻。

“无论是人类与人类的争端，还是人类与机械人的矛盾，都快要不能调和了。如果打起仗来，又像三十年前一样，政府对机械人颁布限制令乃至销毁令，该怎么办呢？”

“喂，我说，段翌你不担心吗？”她忧心忡忡地看向一脸无所谓的段翌。

很快，叶苗的担忧很快成了现实。

重型导弹在城郊爆炸，巨大的深坑映着那晚赤红色的晚霞，整个繁华的城镇瞬间化作一片废墟。半个城市连同大半郊区，尽数被夷为平地。

新式导弹装载化学辐射元素，直接导致那个区域辐射污染严重，段翌尽管是机械，可大脑还保留人体细胞的部分，同样完全不能靠近。

他只能远远看着那个人的墓碑湮灭在硝烟之中。

曾经的沧海桑田，都是亿万年的变化才能斗转星移，山川变色。但是这个时代实在是发展得太快，时间已经不如从前，万物瞬息骤变，就连沧海桑田的变迁也不过是转瞬之间。

段翌仍旧拥有看起来年轻帅气的脸庞，可本质上却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已经禁不起这样让人心衰力竭的变故。

随着战乱升级，叶文宇宋晴夫妇带幼子幼女移居海外的中立区避世，而段翌现在的主人叶苗却倔强地留了下来，作为战地记者活跃着。

又过了没多久，战区的军民担心家用机械人的安全系统会被敌军新研制的电脑病毒利用，决定以对人体无伤的大规模电磁脉冲直接摧毁整个区域所有的机械生命以绝后患。

身为记者，叶苗最先得到了消息。

“段翌，我无法在那种情况下保护你，你自己快点逃走吧！逃离这个区域，逃得远远的！”

“你现在用的新能源，节省着用的话至少可以持续十年不会断电。这场战争总不会打十年的吧？你躲去安全的地方，等到战争结束了，我一定会去找到你的！”

她说着抱住了他，像小时候一样依偎在他怀中。

“爸爸妈妈弟弟妹妹还有你，我们一家人一定会再度团聚的。”

段翌轻轻抚摸她茶色的头发。这个被他养大的小女孩，已经长这么大了。

“那么，小姐，请您一定也要保重。”

沿着少女给他设定好的逃生路线一路奔走。在天黑之前，段翌就到达了这一区的边界，只要爬过眼前废弃场的铁丝高墙，外面就不再是会受到电磁脉冲袭击的安全区域。

在夕阳的最后一缕光晕之中，段翌却恍惚在那高墙之下停下了脚步。

我为什么……要逃呢？

他突然想不明白，却又好像是醍醐灌顶。

为了……遵守和小苗小姐约定，十年后再回到她们一家人身边么？

再回到那个有叶文宇和宋晴的……看起来温暖的和睦的、令人羡慕的“家”？

那个家，对他来说确实不是完全没有意义的，最起码，他是真的疼爱小苗小姐。

可是那个地方，永远也不会是他的家。

他的家，自始至终只有一个。在同一个有花园的白房子里，住着那些早已不在了的人们。

爸爸妈妈，肖恒。

而自从肖恒离开之后，他就已经彻底没有了家。

所以……我为什么要逃？段翌默然后退了两步。

我想要的，难道一直不都是一切的终结吗？

早就不想逃了。那么多年的时间，那么漫长的痛苦。肖恒，我早就……撑不下去了。

他转过身，沿着来路返回。整个城镇中一片残垣断壁，轰炸声、警报声震耳欲聋地嘈杂吵闹，他同难民和政府的军车擦身而过，有人拉住他警告他，跟他说他现在要去往的地方十分危险，他却毫不在意。

他要回去，回到那个早已人去楼空的白房子。

回到那个他记忆中最温暖的家。

房子矗立在一堆废墟之中。花园一片狼藉，白色的蔷薇花早被烧成焦土。室内也早就被军队和流民洗劫一空、满目疮痍。

在这个房子里，其实有一个隐蔽的地下储藏室。只有这里最初的主人才知道。

打开那尘封几十年的储藏室，里面整齐堆着好多回忆——童年时候玩过的大布狗，小时候的书籍积木，全部因为这么多年的无人打理，早已破破烂烂结满了蛛网。

段翌轻轻抱起那只布狗，想着很久很久以前，肖恒把它送给他时候的样子。

如果，时光可以回到从前……我愿意做你一辈子的家人。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奢求。只要能待在你身边就好。

肖恒，我很想你。真的很想你。

段翌就这么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握着这些年一直被他挂在胸前的那枚图章，拿到唇边无比珍惜地亲吻了一下。

肖恒，我会留在这里。

这里是我的家们，我将永远属于这里。我最爱的家人们，我最亲爱的爱人，我永远都属于你们。

警报声在空中轰然响起，段翌缓缓闭上眼睛。

电磁脉冲造成的电路断裂，只是轻轻的一麻而已。不疼，只几秒钟的时间，整个身体就沉重了起来。

恍惚之中，他听到耳边依稀传来了曾经属于这个家的欢声笑语。阳光的庭院，白色的桌布，漂亮的母亲和沉稳的父亲，围追着打闹、还不及餐桌高的自己和哥哥。

我留在这里，陪着你们。永远陪着你们，我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永远也不分离。

……

***

“哇！我在这房子里面住了十几年，要是今天不拆下这幅旧画，还发现不了偏厅下面居然有隐藏的暗门耶！”

黑发少年穿着一身仿古唐装，他的模样很是清秀的，尤其是五官生得很有点古韵，所以这样穿着十分合适。只可惜他的表情控制得不到位，嘴巴张得那么老大，白瞎了天生的清冷气质。

“说不定有什么祖先留下的宝藏！简直是太棒了！”

手舞足蹈之下，气质更是一毁千里。

“主人，”少年身边，一名高大结实、仿佛圣经中描述的大天使一般俊朗逼人的北欧长相金发绿眼的机械男子抓住他的后领：“还是让我先下去吧。底下说不定有什么机关，主人你那么弱，三两下就交代了。”

“我家祖先……应该没有那么阴险吧！”

“谁知道呢。如果碰巧主人的祖先和主人一样是机械狂，谁知道弄出来什么要人命的鬼东西？！”

尘封百年的地下室再度被开启，当年的感应灯，竟然还是尽职尽责地雪亮了起来。

“靠，那是什么啊——？”

放着一大堆破破烂烂的玩具里，靠墙大咧咧坐着一具像是陈年尸体一样的东西。金色大天使被唬了一大跳，反倒是他的主人——那位黑发少年相对镇定得多。

他顺手摸了个小棍，小心地上前，挑开了一层层蜘蛛网，看到一张落了灰的沉睡着的俊朗侧脸。

“哇，该不会……超走运！是以前的机械人耶！”

他将那废旧机械的头一拨，露出其颈后浮刻的序列号，兴奋地叫道：“真的是真的是！而且真是一百多年前的老古董！”

“小J你不懂吧？这种东西超稀有的！因为那个时代的机械人被大规模销毁过一次，现在留存极少！我看看哦……这家伙似乎受到了电磁脉冲的破坏，不过那种破坏是完全可逆的。哈，运气真好！我这就给他修复一下，试试看能不能启动！”

金色的大天使撇了撇嘴：“都不知道是谁以前用过的，说不定满身都是病菌。启动前先泡下清洁剂吧！”

“小J你也真是，整天嫌这嫌那的，连自己的同类都嫌弃？”

“同类？”金发帅男态度满脸不屑：“我可是采用最新锐的科技制成的非卖品，还是著名的机械设计师的冠名作品，和这种一百多年前还在用旧型旧材料的鬼东西，早都不能算是同类了吧？”

“但是你仔细看看他的设计啊，”黑发少年一边捣鼓着电路，一边拉起机械人的手摆弄给他看：“一百多年前的东西，虽然材料不如现在，仿真程度可丝毫不比你差！”

“而且我听说，一百多年前的机械人都被设计得可听话了！哪像现在？天天强调‘个性化’，设计出来你这种脾气性格超差的东西还敢拿出来骗钱，设计师真是脑子都进水了！早知道你是这个德行，我才不会用攒了十五年的零用钱买！”

“哼，我可是非卖品！白菜价卖给主人你，还整天得了便宜还卖乖！”金发机械人超级不高兴：“要是主人真的那么讨厌我，把我送回‘父亲大人’那里不去好了！想花天价买老子的人多了去了！”

“哦？”清秀少年眼中闪过一丝危险：“小J你此话当真吗？”

“我还想重新找个不会笨得总是弄伤自己、有眼光、懂欣赏我而且觉得我天下第一性感、每天都跟我上床的主人来着！”

少年额间青筋突突乱跳：“好啊，废话不多说，我马上就送你回老家怎么样！顺便我要问问你脑子坏掉了的设计师，哪有正常人设计机械人性取向的时候会设定成‘只存在同志模式’，而且坚持自己在上面、主人在下面的啊！？”

“哈啊？像我这种身材既然设计出来了，一看就不是在别人身下的一方吧！顺带一提，我可是‘父亲大人’专程按照主人您的属性量身打造的！谁让主人又矮又瘦、睫毛又长、皮肤又白，在所有人的眼里都是下面的那一个吧？”

“你！你竟~然~敢~说~我~矮——我才19岁，还在生长期！而且我今年夏天都已经长到172公分了！”

“19岁终于长到172很光荣吗？！我189啊主人！你这辈子长到死也长不了这么高吧！”

“172很矮吗？信不信我废了你啊！？”

一人一机正在跳脚大闹的时候，脚边那个被接回了电源的黑发男子突然轻微动了动。

“哇！真的没坏耶！一百年前的科技好厉害！”少年一下子扑到他身边，难掩满脸兴奋：“喂，喂！你醒啦？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段翌花了起码有一分多钟的时间，才逐渐恢复五感，继而一脸的茫然，愣愣看着眼前从未见过的少年。

“你……是谁？我这是……在哪儿？”

***

被那个叫做小J的金发天使男不情不愿地拖到浴室打理整洁过后，穿上了崭新的白色衬衣裸足站在厅中，段翌恍惚看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切。

唐棋，是那个黑发少年的名字。

这里是唐棋的家——这里也是段翌曾经的家。

段翌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转眼就又过去了七十多年。

宋晴和叶文宇他们……应该早已不在这个世上了吧？小苗应该也不在了，就算还活着，也该是个快满百岁、满脸皱纹的老太太了。

而距离肖恒离去的日子，竟已经过去了百年有余么？

段翌恍然觉得一切好像一场梦，一场永远不会终止的噩梦。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一切已经结束了。可为什么又醒了，还要迎接更加残忍的现实？

原本，肖恒就已经离他那么远了。随着可怕又残酷的时间洪流，他们之间的距离还在无限的被拉伸。

他已经离开了一百多年啊……呵。

过去陈旧的伤痛，却没有任何淡化愈合，反倒是更加剧烈地撕扯着心扉。

我只是……想一死了之而已啊。以为一切终于结束，却发现竟然又只是沉沉的大梦一场，只是单纯地想要死掉而已，为什么会那么难？

……

旁边躺椅上慵懒的黑发少年，翘着腿欣赏着段翌阳光下那张迷茫忧郁的侧脸，看到他眼中浮现出的种种脆弱又牵动人心的复杂情愫，不禁由衷叹了一句。

“高·审·美。”

“……”

“要我说，现在的这些设计师就该多参照点过去的经典！你看看人家！这一百多年前的脸的设计赞不赞？！赏心悦目不说，辨识度也高！根本不是现在流行的满大街那些双眼皮整容脸、欧式混血脸、各种卖肉身材还有那些金的银的晃眼发色！”

小J不敢苟同：“主人你眼睛是不是有毛病？这种过时货色比起我，未免也太过于平淡无奇了吧！”

“我承认你好看，可是，你那种完全符合黄金分割的千篇一律长相和身材款式，最近是实在有点烂大街啦！”

“我烂大街？！没错现在确实有很多便宜货仿造我的外形，可是那种粗制滥造的家伙能和我比吗？！我烂大街？！像他那这种长相的家伙如果被扔到大街上，直接掉人堆里找不到了好吗！哼——扁平脸！又瘦又柴！一看就不好摸！”

唐棋也不理他，招了招手，让段翌坐在他身边。

“可以告诉我你的事情，还有你以前的主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