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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鬼王出世

大荒初始之际,遍地黄沙铺天盖地,风啸沙迷,此般光景不知持续了多少万年,飓风渐缓,荒漠中出现了水源,却极为稀少罕见。

当时出现了暂且能称为生命的东西,它们全身漆黑,散发着臭气,比一滩烂泥还要一滩烂泥,连个具体形状都没有,却争先恐后地从荒漠中为数不多的水源里爬出来。

它们没有意识,身体也脆弱不堪,整个都像是糊在地上,立都立不起来,只能卑微地没有尊严地蠕动。

有的想要站起来,但身体就是块没有成形的稀泥,稍微有点动作黑漆漆的泥浆便会大片地脱落,被风一吹稀稀散散地掉在黄沙之上,而被吹散的小块身体瞬间却像是被赋予了生命,无意识地向着同伴蠕动。

形体大的疯狂地吞吃着形体小的,不断壮大之后又被更大的给吞吃掉,吞吃的越多,身体就越坚固,形状就越明晰。

然而形体再为强大也抵不过狂风的呼号,霎时黄沙劲起,怒风呼啸,瞬间便能将那黑泥浆吹得连渣都不剩,更别提那些还未成形的废物了。

奈何这些家伙生命力过于顽强,只要有水,便能源源不断地从地底爬出来,本能地朝着自己的同伴蠕动靠近,把对方尽数吞没于腹中。每强大到一定程度,风暴就会如期而至,不留一丝情面地将其全部吹散。

日复一日地来回这么较着劲儿,毫无意识的鬼东西们也不嫌麻烦,就如同被人控住轴心的傀儡一样层出不穷地爬到地面上捣乱,上演着毫无新意的自相残杀大剧。

有时狂风偷了懒儿撒手几天不去管他们,这些家伙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地将自己不知膨胀多少倍,有的不仅长出了人形,脸上还能浅浅地分辨出五官来。

进化的越完整,身上的恶臭味道就越淡,皮肤就越白,有的已经能在那略微苍白的皮肤下面看见皮肤表层的毛细血管,内脏部分的皮肤近乎透明,但里面的脏器已初具形态,再高级一点的还能分明看清左侧胸膛的心脏在微弱地跳动。

但不管他们进化得多么强大,也不够狂风哈一口气儿的,大荒的风不同于别处,不光声音凛冽得能把人的耳膜和心肺给震到炸裂,最要命的还是那股强大得无以复加的至阴寒气,一切生灵都可以尽数斩在那最为阴毒的风刃之下。

值得注意的一件事是,一代代成长起来的稀泥怪物虽然下场是一样的,但一代强过一代是毫无疑问的。他们为了迎接某个庞然大物的到来,不知疲惫毫无畏惧地与大荒的飓风做着激烈的斗争。

又过了不知是多少年,这些东西里比较高级点的就进化出了心智,虽还没有一个完整的形体,但早已懂得如何趋利避害,掌握了风的运动规律,懂得在风静止的时候极速进化,风运动的时候重新躲进那黑暗的泥淖中去。

即便这样,他们也占不到多大便宜,飓风本就来的猛烈而迅速,再加上大荒泥淖本就稀少,往往是风一吹就能吹散十之八九,存活下来并挤到泥淖里的少得可怜,若再碰上同伴厮杀,结局往往不堪设想。

就算条件十分艰辛,仍会有那么几个“顽固分子”能凭着生存的本能逃脱出去。

渐渐地就觉得这些东西变得可敬起来,它们看似是在毫无目的地进化,其实内部秩序十分完善,没有一个会心疼自己的肉身。

尽管知道自己很可能被狂风杀掉或者被同伴吃掉,却都十分忠心耿耿勇敢无畏,像一批毫无自我意识的死士,只管完成任务,不去想自身承载能力如何。

如此想来,这些家伙不光让人感到尊敬,还应感到可怕,它们背后所代表的那个东西若是出世,该有怎样的威望和能力,没有谁能够想象出来。

大荒几乎没有白天,终年都与黑夜为伴,短暂的白昼六十年出现一次,时间大概持续半个时辰左右。

但最近这许多年随着那些东西的不断壮大,黑夜的时间被迫不断缩小,白昼持续的时间越来越长,就连那最暴虐的飓风都温柔了不少,只有偶尔几次不疼不痒的呼啸,对那些已经初具人形的东西几乎没有什么影响。

数万年如一日的大荒自水源出现的那一日起,就开始变得不一样了,它们整装待发,为了某个东西的到来做着充分的准备,如果那个时候已经有一批先进的生命出现的话,一定会有此起彼伏的唏嘘声在四周毫不间断地响起。

从泥淖里爬出来的东西进化的越来越高级,完美的形体,极高的智商,不再模糊的五官,或俊美或皎皎的面容,他们分男女两类,黑发黑眼,皮肤苍白,身体里流动着红色的血液,这一神秘生命被称作为“鬼”。

自鬼出世以来,大荒的黑夜与白昼持续的时间几乎已经一致了,周期为十二个时辰。

他们不需要进食,也不再像之前残杀同类,具有极为敏锐的嗅觉和警惕性,随时都在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众鬼按照出世的时间分为两派,分别代表太阳和月亮,昼鬼白天巡逻,夜晚藏匿,夜鬼与之相反,昼夜两派除非必要几乎没有交流。

但不约而同的,他们都在等待着某个强大到足以让他们跪地膜拜的东西到来,而这之前的厮杀、异变不过是那个东西到来的前奏罢了,没有谁能说这好或是不好,后世出现的一切生命都无法虚妄地去评价他们的祖先。

这种情况持续了没有多长时间,至少与众鬼之前在泥淖中蛰伏的那段时间来比真的不算什么了。

狂风又开始怒号,漫天黄沙滚滚而来,地面震荡不断,数座高山破地而出,冲天而起,轰隆隆地巨大声响响彻了大荒的每个角落,地面裂出无数的缝隙,或宽或窄,或深或浅,水源如同毫无尽头一般源源不断地从大地之心涌动出来,淹没了大荒的滚滚黄沙,灌满了每一条河流,连同每一个分支。

如此动荡之时,那些曾经因为一点风声就吓得胡乱逃窜的众鬼们脸上皆是难以言喻的兴奋和视死如归之色,他们张开双臂,朝天仰着虔诚的头颅,大呼:“吾王……吾王……”

众鬼们或被滔天的洪水淹没,或从拔地而起的高山之上摔成一滩烂泥,但无一只鬼脸上出现惧色,他们至死都在相信他们还未出世的王:

“吾信吾王重生与再造之力,吾忠于吾王!”

如果当时有神的话,恐怕也难以有如此忠诚的信徒,毫无理由的对你信任!毫无理由的为你献出我的生命!毫无理由的为迎接你的到来倾尽我的所有!

风云骤变不过一瞬,大荒却不再是曾经的大荒,有幸存活下来的众鬼本能地朝同伴靠近,列成方队,无论夜鬼的玄甲还是昼鬼的银甲皆闪闪发着寒光,凌厉至极,宛若一支天生的军队。

众鬼披坚执锐,昼夜不间断地巡逻放哨,血脉里的共鸣使他们明白:他们的鬼王,要出世了!

自那次天崩地裂的大荒异变之后,偶尔便会有小规模的“动乱”爆发,比如大地突然凹陷,连鬼带沙地都给席卷到地下,再比如某山头因地动山摇从中间裂开,山体掉落下来砸伤甚至砸死几个不太机灵的鬼。

由于鬼王还没有到来,这时的鬼还不甚强大,即使警惕性超强但行动速度和伤口复原能力上还远远没有达到该有的程度,甚至有些手无缚鸡之力,若真要撞到这种要鬼命的事发生,他们几乎是没有还手的余地的。

众鬼以为,大荒异变刚过不久,鬼王出世的动静越来越大,他们都处在风口浪尖上,若是大荒想要他们付出点什么代价的话,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当做祭品献出去,甚至,为鬼王而死被他们尊为最高的荣耀。

这支军队的可怕之处就在这里:不怕死,绝对的忠诚,对待自己绝不手软。

此番光景也就持续了三五百年罢!

这个速度的确是慢得不行了,但若要论及大荒的话,便有点快得不可思议。

单说大荒,在众鬼出世前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却仍旧是漫漫黄沙狂风呼啸的模样,但众鬼出现后,昼夜逐渐分明,高山拔地而起,河流裂地而出,这场巨变无疑是大荒历史上最为浓墨重彩的部分之一。

昼鬼夜鬼各司其职,一直以来都相安无事,直到那一天,天空电闪雷鸣,阴云密布,狂风呼啸,却未见一滴雨水落下,整个大荒压抑得好似世界末日到来。

天雷毫无规律地接连降下来,对着大荒胡乱地劈砍,像一只爆虐的狮子在发泄它的怒火。众鬼们对天雷有一种本能的惧怕,纷纷躲进了山洞里面,他们绝望地盯着外面被天雷炸裂变得焦黑的土地,不知道都在想些什么。

他们并不害怕会被天雷劈死,变成焦黑的尸体或灰烬,但这种本能的恐惧就像是刻在身体里一样,在骨血里让他们战栗和颤抖,这种毫无缘由的害怕让他们临近崩溃的边缘。

这个时候,本该带领和保护他们的鬼王到底在哪里呢?一支军队,若没有了主将,即使再强大也不过是一盘散沙。

这世上,恐惧有很多种,可若是粗略来分,也无非两种:一种是已知的恐惧,一种是未知的恐惧。往往,这种未知的恐惧才是摧毁一个人的精神毒药。

众鬼成形之前,对大荒的飓风也十分害怕,但这种害怕不足以让他们绝望,飓风对他们的伤害无非是形体被风刃割裂、吹散,然后死亡。

他们刚来到这世上没多久,活动范围有限,见识短浅,对这个世界了解不多,但还是能凭直觉感受出来天雷并非大荒之物,它横冲直撞想要炸裂撕碎大荒,它身上的至刚至烈与大荒的至阴至寒格外的格格不入。

天雷暴虐地一道道降下来,众鬼绝望的眼睛盯着暗无天日的大荒,骚动不安,有些体质偏弱的鬼身体已经出现了强烈的抵触反映:有的身体抽搐,眼皮上翻;有的头疼炸裂,满地翻滚;还有的出现幻觉,狂躁不堪.......

自古修炼必历雷劫,人、妖、仙皆是如此。

修行为何痛苦不堪,是因万事万物皆顺势而行,遵从生老病死,天道伦常,修行者却是逆势而上,自然要艰难得多,逆世之道者必引天雷之怒,其理便是如此。

鬼物至阴至寒之体,在阳间逗留必有大患,天雷岂会姑息,往往一道天雷下来就足以让数只厉鬼魂飞魄散。后世出现的“魃”这种东西身坚如斯,厉害如斯,仍抵不过三两道天雷。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且大荒众鬼与后世出现的寻常鬼物在本质上是大有不同的。

天雷对于逆世而生的众鬼有着强烈的憎恨和排斥,它把大荒劈成了一片焦黑,但奇怪的是,众鬼竟在山洞里堪堪躲过了这场劫难。

他们对此十分不解,心底又产生了极大的不安:或许,天雷只是给他们一个警告,不,是给未出世的鬼王一个警告,“若你出世,我定不容你!”

众鬼双膝跪地,虔诚的头颅低垂下来,用嘴唇去亲吻变得焦黑的土地。

他们顺应自然而生,可天道竟然不容!天雷降罪大荒,大荒又何罪之有?

自那次天雷之怒后,大荒相安无事了好长时间,但这种相安无事却仅仅停留在表层,对他们来说比天雷更恐怖的事情出现了:他们感受不到鬼王的任何气息了。

这件事情让他们实在抓狂,却又想不出解决的办法,甚至连一点头绪都没有。他们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