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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白笛认主

流荒站在云层之上,放眼看整个大荒,什么都是小小的一个,万物皆是渺小如斯,又能奈天意何?

辛吾说:“你看,在这里看什么都是渺小的,只有大荒一望无际。它孕育出了万物,万物都在她的身上承载着各种悲喜哀乐,它竟还能一如往昔丝毫不变颜色,似乎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可我的世界小啊,小到一件伤心事儿就能填满我整个心房了。”

流荒说:“凡人喜欢将人的悲欢离合与月的阴晴圆缺相比,喜欢说世事无常物是人非当及时行乐。”

“他们羡慕我们有绵长不尽的生命,我却觉得一生若能活个几十年倒也挺好,纵然伤情伤心,也不过这些年,死后入轮回,便将前世的一切都忘了,再不关今世如何,若是与谁缘分未尽,下一世还可再聚,就算不记得了,起码还有能再见的机会。我们就不一样了,死后没有魂灵,一旦死了,便是永不再见了。”

“相处的时间越长,情深到就越难以放下,漫漫无边的生命往后便成了不尽的悲戚,终是你活得再伤心,又关旁人何?你又何必自己去为难自己呢?你不敢回大荒,不敢再回首看往日的分毫,无非是怕想起枭衍,可你又哪里真心放下过,这七千年你在天宫,难道就不想他了吗?”

辛吾说:“我比不得那些清修的神仙,无欲无求,绵长的生命都用来求大道,享逍遥。”

流荒说:“这话不对,何为清修,便是为了求长生求法力来克制自己的天性,压制自己的喜怒哀乐。他们这般难为自己,当真逍遥吗?”

“真正追求大道者,即使当个只能活几十年的凡人,也能悟得大道,显然,大道与寿命并不是对等的。凡人都说,在世苦,往生苦,轮回苦,便想修仙求长生,可修仙就不苦了吗?只要活着,只要有意识,怎会不苦呢?”

辛吾看着白云翻滚卷舒,目光幽深得让人看不出里面承载了什么。

“枭衍护我而死,我对他有的何止是伤心不舍,还有话不尽的亏欠,连同你的那份儿一起”,流荒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问道,“辛吾,我以为,你会恨我。”

恨吗?

当初枭衍死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的整颗心都彻底凉了,彻底空了,他抱着枭衍大哭,特别无措特别绝望地大哭,那是他活了十几万年,第一次绝望得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

那时,他心里有恨吗?

好像,也顾不得恨谁吧,他只知道,他的枭衍没了。没了,没了,回不来了。

后来呢,后来应该是有怨恨的吧,可是,枭衍和流荒,让他失去哪一个他都会悲痛万分。

然后,就眼睁睁地看着流荒和那魔王同归于尽,被炸成了一把齑粉。

那几乎是可以忽略不计的时间,他先后失去了挚爱和挚友。

辛吾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接连好长时间,他都很恍惚,现在就算想,也想不出他到底干了些什么,那几天过得如同行尸走肉,他从没觉得时间有如此难捱过。

再然后,流荒回来了,完好无损。

............

“流荒”,辛吾眼里装满了泪水,他一字一句说,“我很高兴你能回来,没有死,你回来了,毫发未伤。”

流荒眼里的泪瞬间就涌上来了,她伸手抱住眼前这个高大又悲伤的男人,哭得泣不成声。

流荒的哭,有释怀,有悲痛,有心疼,有怀念,有亏欠,也有庆幸......

庆幸,他没有失去辛吾,庆幸,她不是孤家寡人一个,庆幸,辛吾没有恨她。

她说:“这些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你们中的任何一个。”

他说:“你看看后面,有好多房子。我曾经说,如果有一日来到了天上,就要建造很大的宫殿,把你们全都接来住。这七千年来,我每日都会着宫娥去打扫,生怕会落一丝尘土。”

流荒泪奔。

“以后,我会带着兄弟们多来看你。他们贪吃,到时可不要吓坏你这天宫里的神仙啊。”

辛吾笑:“咱们荒鬼一族,不像这些清修的神仙,我们吃得随意,他们却还需要担心多吃会增加体内浊气,当真如你所说,活得憋屈死了。”

流荒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眼角就湿了。

她在人间闲逛了千八百年,听书听戏喝茶吃酒诗会观景游园一样儿没落下过,心情好时,她还会出手帮几个遇到麻烦的人。这中间又去看了辛吾无数次,还凑了一回热闹。

天宫的掌乐仙人办了个茶会,赶巧流荒也在那,便一道被邀着去了。本来,这种神仙茶会她是绝对不会参加的,但那天她或许是脑子抽风了,就被那请帖给哄骗过去了。

辛吾坐在流荒身边,扭头跟她说:“看见正中间儿桌子上放的白玉笛了吗?那可是掌乐的宝贝,是件天成的法器呢,平日里摸都不让摸一下,今日不知怎么这般大方,竟拿出来了,你且看着吧。”

一个小仙侍过来给流荒辛吾添茶,流荒一把将人家拉住,本想扯扯他的衣袖,却不想竟是摸到了他的手,羞得小仙侍脸都红到了耳朵根,他结结巴巴地问道:“夜......夜王殿下,您......您是有什么吩咐吗?”

流荒吓得赶紧放开了他的手,正正经经地端坐一旁,向他打听道:“你可知道掌乐仙人这是闹得哪一出吗?”

由于流荒和辛吾身份尊贵,位在上座,离众仙客是比较远的,这般说话也并不妨事,毕竟,谁都没有他俩那耳力好。

那小仙侍磕磕绊绊地说道:“听......听说,掌乐仙人要给那法器白玉笛认主。”

“哦”?辛吾疑问道,“平日里,他不是最宝贝这笛子了吗?今日竟想把它拱手让出。”

“天......天帝陛下,这个,我也不清楚。”

许是紧张的,那小仙侍脸上的红晕一直没下去过,辛吾和流荒也不忍再拿他打趣,便赏了他一盘仙果让他下去了。

“你看看吧,你这笑也不笑地坐在这儿,把那小仙侍都快吓哭了。”

“是我吗?明明是你自己为老不尊摸人家的手给羞的。”

“你还说我?这怎么能怪我呢,我本想扯扯他的袖子,谁知好巧不巧的就抓到他手上了。还说我老,你又年轻到哪去了?咱俩一般大好吗?”

“那小仙侍才活了几千年,能跟你比吗?”

“行吧,我这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就嫌弃我了。”

“你可真是我姑奶奶,咱这哪是好不容易啊,你是在我这住下了好吗?人间玩累了就来天宫歇一歇,人家覃沐和子媆都来催你多少回了你都不走。”

“你......你盖那房子不就是给我住的吗?”

这下辛吾彻底无言了,那房子可不就是给她住的吗!

当初从天上砸下来这是砸中了个什么货啊,处处都给他添点堵。

真是......遇鬼不淑啊!

辛吾和流荒吃坚果磕了一桌子的皮,仙果也吃了六七盘,还不见那掌乐仙人切入正题,他俩等着看热闹都快等困了。难为辛吾,好歹是个天帝,还需强打起精神应付众仙客抛过来的各种问题。

流荒偏头小声地问他:“你说那掌乐在高谈阔论些什么呢?竟然还有这么多仙客回应他,他们脑子是不是有坑啊,你们神仙的这些个茶会可太无趣了吧。”

辛吾说:“打住打住,是他们神仙,在我心里面我还是个鬼王呢。”

“看来,这半路出家的神仙和真神仙还是有区别的哈,真是想不通,这天帝的位置怎么就给你坐了呢?”

“有你这么拆兄弟台的吗?”

“都拆了十几万年了,你现在才有意见吗?”

“没有没有,随时欢迎。”

他俩又斗了大半天的嘴,那掌乐才把话茬拉到了那笛子上去。辛吾虽然会吹埙,但对乐器的兴趣并不大,流荒就更不用说了,平日里除了耍耍剑也就剩下吃了。

那掌乐一本正经地捧起玉笛,说道:“这玉笛其实是我师父他老人家的,师父仙逝时说要为这笛子寻个主人,为何定在了今日,也是师父遗命。天成的法器都认主,现下,就由这玉笛自行寻找主人吧。诸位仙客若是想要,可就只能各凭本事了。”

话刚说完,上一刻还十分文雅的茶会这一刻已变成众仙客的武林大会了,一个个的仙家纷纷摩拳擦掌地想要将那法器收入囊中。看得流荒目瞪口呆。

“合着我刚刚看到的都是假的啊,这些仙家的表面功夫都太好了吧,刚刚那仙气缥缈温文尔雅的样子跑哪去了呀?”

辛吾笑:“天成的法器这世上可不多,统共也就那么七八件吧。惊弭和寒邪是举世闻名的宝剑,也没和天成沾上一点边呢。这些仙家哪一个不想拥有一件天成的宝物啊,对修炼、功法、入境等都有莫大的好处啊。”

“寻常宝物还认主呢,何况这天成法器,哪里还用哄抢一片,费尽心力抢来的东西,最后却成了别人的,憋不憋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