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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青衣冢

纵火一事,幸好流荒及时赶到,青衣和夏夏才幸免于难。即便她在房外设了结界,仍旧是不放心,又暗自在两人身上下了追踪咒,才敢离去。

流荒虽有血契在身,青衣却从不利用她为自己谋取私利,这让她心里始终有些不是滋味。

这般想来,她对青衣的亏欠似是比以前更重了些。

甚是烦躁!

仗着自己法力高强,在这世间飞来飞去,待一停下来,才发觉竟不知不觉地站在了前世青衣的坟冢跟前儿。

她神色有些黯然地笑了笑,心道:“我果真是欠你的。”

青衣冢外设结界,不受风吹,不被雨淋,墓碑和坟冢还如八千年前那般崭新。

流荒一撩衣摆蹲坐在坟冢之前,看着墓碑上的字,精神有些许恍惚,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一笔一划地描摹着墓碑上的青衣二字,待回过神儿来后,只觉得脸上一片冰凉。

她慌忙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正要起身之时,却瞥见墓碑左下角的那一列小字:守陵人,毓流荒。

眼睛像是被刺了一下,竟是不敢再多看一眼。

踟蹰了良久,才鼓起勇气来推开了小木屋的那道门,她走进去,看着房内熟悉的陈设,眼泪竟又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这个房间遍布着青衣的身影、脚印和味道,尽管已过了八千年,但由于结界的原因,这里与以往没有什么两样。

她竟八千年都没有再来这里看一眼!

果真凉薄狠心!

怎是她凉薄狠心?这里是她的亏欠,她……不敢来……

青衣死后的一百年,她都在这里居住,用过青衣用过的碗筷,睡过青衣睡过的床……甚至,在那一方书桌前,她也曾想给青衣画一幅画像,奈何,每每提笔,却又不得不放下。

她用过纸张颜料无数,却从未有过一幅成品。

因为不像。

只有提笔时,才恍然想起,自己从未正经地看过青衣的样子,不知道他会有什么表情,什么神态……

流荒伸手打开了柜子门,弯腰将压在箱子底下的一摞画纸拿了出来,她捧着那一摞纸,面上毫无波澜,眼神里却盛着十分的动容。

她将那些画纸一一铺开,仔细地看着画中人的脸,心里慨叹道:“不像,不像……果真不像……”

霎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匆忙将画纸收拾了起来,重新压在了箱子底下,直到把柜门关上,那股心悸还没有消停下去。

为何……刚刚脑中浮现的,一直都是苏行的脸……

都轮了回转了世,如何还能一样?

青衣家里的陈设简单,一床一柜一书桌,当门搁置了一张圆形茶几,周围不过两只粗陋的凳子。

流荒缓缓走了过去坐下,双手撑在桌子上,眼睛看向门外,她仿佛产生了一道十分奇异的错觉:那弯弯曲曲的石子小路上,应该有一个背着药篓和镰刀、穿着一袭青衫的年轻人温润端正地走过来才是。

直到这时,她才真正明白,欠了一个人的,如果不能及时还上,那便是永远都还不上了。

人死如灯灭,哪里还能找到一个一模一样分毫不差的人呢。

终究,不过是糊弄自己,妄图求个心安罢了。

这一世,就算将对青衣的亏欠给了苏行又如何,她欠青衣的,不会因为这个就烟消云散了,它依旧是横亘在心里的一道疤,碰不得,提不得,想不得。

流荒眼眶微湿,这八千年过得甚是辛苦,打从枭衍离开,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鬼境她不敢回去,这里她也不敢来。

活着,就要往前看。

这话说起来,是多么得轻而易举。

可到如今,竟是她做不到了。

那时候,她是真的无忧无虑才能说出来吧。

放下……放下……怎么会容易呢,怎么能放下呢,若是真的伤情伤心,就像辛吾说的,即便放下了往事,终是放不过自己吧。

流荒忽觉得自己心累得厉害,走到窗前,掀开被子就躺了上去,她单手搁在后脑勺上垫着,眼睛盯着房顶,怅然得很。

债,只有能还上的才叫债,还不上的,叫做亏欠。

不知道流荒在木屋那里待了几个日夜才出来,她睡那一觉,觉得自己想明白了好多,却也有好多事情越发得糊涂了。

好在云州青衣那里没出什么事端,几天每见夏夏,便想着从青衣冢给他带点稀罕的小玩意过去,多少来了一趟,不能空手而归。

青衣冢本来是块荒僻的地方,因着青衣坟墓受“神灵”保佑的缘故,这里逐渐有了人烟儿,后来便扩大成了地域甚广的城池。

想来,竟是流荒设了一个结界的因果。

她本想着护住青衣的墓地,却不想竟还能促成一座城池的建立。

流荒在街上闲逛,看见前方一家店铺前面挤满了人,心下好奇,便走了过去。

那店铺的牌匾上赫然写着“如愿堂”三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