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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千夫所指】

吕包子原本和父亲一起在城外的雪原上寻找植物块根,听说凉州关的州牧林大人要开仓放粮,本来是兴冲冲地想混进流民中一起去看看的。但是却父亲拦着他,摇了摇头。

“阿爹,为啥咱不去?听说关里有米吃,还有白面哩!”吕包子不解,只觉得父亲大约是体弱,害怕被人群挤坏了,“阿爹,您身体不好,我去排队就成!我也十二岁了,不怕被人欺负!”

父亲拿满是皱纹的手捂住他的嘴,皱眉低骂“臭小子莫要胡说!根本没有开仓放粮接纳流民的事,你从哪里听来的!”

吕包子被骂得莫名其妙“一路来的流民都这样说啊,咱村里的大牛一家也都去关口排队了,咱也快去吧,迟了就没了!”

父亲沧桑的脸上便抽搐了一下。孩子还小不懂事,他可是清楚的——凉州牧林大人早就把能放的粮食全都放出来了,要是再开了关口接纳流民,也只会流落个所有人一起饿死的下场。

他眯着老眼看向昏暗的天空,喃喃道“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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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听我说!”衣衫褴褛的人群中,一个身穿单薄短打的汉子跳上一架木车,居高临下地喊道”三个月之前凉州牧林夔止攻下鹊城,夺来了无数金银财宝!皇上下了赏赐,随天使仪仗一同入关,一路风光,大家可都曾见过?”

声音并不大,但是寒冷的北风把他的声音传播出去很远,足以让众人都听进了耳朵。有几人便出声回答“对,我见过的。”“天使的车队好不贵气,每一匹马的颜色个头都一模一样。”

那汉子听到有人附和,便更大声了“如今,关内的白米白面,堆积如山!为何凉州牧不肯开关接纳流民?他难道要看着大家伙儿都活活饿死在这关门口吗?”

此言一出,周围便是嘈杂一片。

“是呀,我们一路走来风餐露宿,已经吃不消了。”“原本以为凉州关是个活头,没想到连门都不开……”“我的儿,呜呜,我的儿啊……”

慢慢的,嘈杂变成了抱怨,抱怨变成了愤怒。

“那姓林的狗官,一定是克扣了朝廷的赈银和粮食!他管自己吃肉喝酒玩玩女人就行了,哪里会管我们的死活!”“不错!要不为啥还不开关门放粮!!就是要眼睁睁看着咱们死绝啊!”

“撞门!咱们攻进去!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砍下那狗官的狗头!”

“撞门!撞门!撞门——!!”

人群中愤怒地吼声此起彼伏,有人找来树木和麻绳,绑成简易的攻城锥。在这些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的灾民面前,就算有几声“林大人是好官”、“林大人早就把粮食放下来了呀”的反驳,也很快就被淹没在了潮水般“撞门!!”的呼喊里。

任务完成了。那个身穿单薄短打的汉子嘴角突然挑起了一丝不为人所察的笑意,纵身从木车上跳下,缓缓退去人群中,逐渐藏起自己的身形。他的手指在腰带里摸索了一下,捏到那个硬物之后,眉间更是起了得色。没想到这么容易……

“咻……”

什么声音?

那汉子正想转头去看,却发现自己的脖子动不了了,然后手指也动不了了,腿脚也不听使唤了。他猛然睁大眼睛,眼见着地面朝自己砸来——不,是自己的身体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呃,呃……?”他的身体不自觉地抽动着,眼球向上翻,看到了高高城墙上那个身着黑衣的身影。

啊,那就是“铁面乌鸦”,报丧之鸟……

一瞬间的寂静之后,下面的人群中爆发出恐慌和骚乱。

“箭……?是劲弩!!”“难道那狗官要杀了我们吗!?”“快趴下!别动!”“这帮狗官——老天爷,你开开眼吧!!”

“咻……”“咻……”“咻……”

林夔止如同一块磐石一般站在原地,浅色的瞳孔将发生的一切尽数烙印眼底。他平静地看着号枝像是农夫收割麦穗一般干脆利落地收割生命,她前臂上那只银色的小弩每次发出声音,便有一条人命随之消散在寒风里……

“别盯着看了,林大人。”号枝面色古怪地将衣袖向下撸了一把,掩去林夔止的视线,“这是‘迦楼罗’的东西,多少钱老朽都不会卖给你的。”

……谁说他想要了啊。凉州牧的眉头抖了一下“你这算是什么?”

“先宰几个杀鸡儆猴再说。”铁面乌鸦给他说废话,又将内力灌入声音大声向下喊道“还有谁要攻进来的!先问问老朽手中这把劲弩答不答应!”

人群如鸟兽散,许多本不是清蒙县灾民的人远远逃开,顿时散了一小半去。

一个被人群推搡了几把,撞得满脸是血的汉子听见了号枝的呼喝,仰着头大骂,“这还有天理吗!你这毒妇好生心狠,居然生生断送了十几条人命!我们都是受了难的灾民,难道想活下去也有罪吗!”

“呵,这乱世里灾民多的是,不值钱。不听话的灾民,更不值钱。”号枝冷冷地回应,随即臂上劲弩又发了一声响,那出言反驳的汉子应声而倒,“还有哪个有问题?老朽一律给你们回答了!”

这哪里是什么“回答”,分明就是威胁啊!大部分人最终都瑟瑟发抖地跪了下去。就在这时,人群中又生变故,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妇双膝跪地,一步一颤地爬到刚才被劲弩射死的汉子尸体前,颤巍巍地摸索了一番,突然如濒死的夜猫子一般尖利地哭喊起来“我的儿啊——!!”

“我儿啊,醒醒啊……你死了娘怎么办!你让娘还怎么活!”似乎是感受到了周围人群被吸引过来,老妇哭得更凄惨了“我们孤儿寡母住在清蒙县安平村,此次雪灾压垮了大半村子,是我儿把我这个瞎眼残疾的老婆子从雪窝里挖了出来,是我儿背着我走到这凉州关!”这一番话说得动情,引得许多人随之落泪,“他一路上把仅有的粮食都给了我,自己还饿着肚子,就这么死在了凉州关前!你这毒妇,杀人凶手,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没错,这毒妇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人群跟随着老妇,纷纷如索命的恶鬼般面目狰狞地诅咒着,无数枯瘦的手指遥遥指着城墙上的铁面乌鸦。那老妇还待张口骂更恶毒的话,突然从喉咙里“咯咯”两声,“哗”一下吐出大口的血来。“呃,呃呃,林,夔……”老妇不可思议地扣着自己的喉咙,双目圆瞪着倒了下去,直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啧,铜芸的药效果有点慢啊。”号枝这才往下看了一眼,解释道“弩箭上有药,散播开来后,一盏茶的时间里,五米之内见血封喉。凡是接近尸体的皆认作同党,要真死了几个无辜的,也只能算他们倒霉,反正咱正为了流民太多伤脑筋呢。哎,林大人,您总不至于为几个倒霉鬼动了隐恻之心吧?”

“你还蛮忍得下去的。”林夔止没有正面回答。

铁面乌鸦便转过头来眨了眨眼睛“你是说刚才那奸贼骂老朽不得好死的事儿?哎哟,老朽好怕呢。这凉州是林大人的地盘,您可要保护好老朽。”

“哼。”凉州牧又是冷哼了一声,“接下来怎么收场?”

“林大人您请,您请。”号枝便笑着从飞檐上跳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