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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五十五章 我比他幸运

看过《霸王别姬》的人或许都会纳闷,程蝶衣最后为什么要拔剑自刎?

动荡的时代已经过去,他又成为了受人尊敬的人民艺术家,可以踏踏实实的唱戏了,而且,菊仙也死了,他也终于可以和他的师兄唱一辈子戏了,他为什么还要自杀呢?

其实,程蝶衣的命运早在前面就已经有了交代。

段小楼曾对程蝶衣说过一句话:“我是假霸王,你是真虞姬。”

就是这一句话,贯穿了整个故事,也是这句话成功地塑造了程蝶衣“不疯魔不成活”的性格,更注定了他的结局。

段小楼在事业稳定时期,想要迎娶青楼名.妓菊仙为妻,这本是人之常情,可程蝶衣知道此事后,却认为菊仙是第三者,挡了他和段小楼的路。

段小楼和程蝶衣的最大不同就是,段小楼深知戏非人生,而程蝶衣是人戏不分。

程蝶衣第一次对师哥“表白”时,说的是:“师哥,就让我跟你好好唱一辈子戏不行吗?”

段小楼对此的回应是:“这不小半辈子都唱过来了吗?”

程蝶衣声嘶力竭地说:“不行,说的是一辈子!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

段小楼给出了第一次评价:“蝶衣,你可真是不疯魔不成活呀!”

程蝶衣是不幸的,他的不幸在于入戏太深,段小楼不是真正的霸王,程蝶衣却成了真正的虞姬,忘了《霸王别姬》只不过是一场戏罢了!

可程蝶衣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终于,在与段小楼撕破脸那个晚上,得知段小楼要娶菊仙,程蝶衣嘲讽菊仙这出戏演得真好,而菊仙却说自己哪会演戏。

没想到一直都向着程蝶衣的段小楼却对他说:“蝶衣,叫声嫂子吧,不叫不成了!”

程蝶衣眼含泪水回道:“黄天霸和妓.女的戏不会演,师父没教过!”

段小楼闻言也生气了,师弟这么不给面子,而且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菊仙是妓.女,让自己下不来台,直接说了一句:“我是假霸王,你是真虞姬。”

说完拂袖而去。

程蝶衣却绷不住了,看着师哥和另一个女人走了,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至此之后,程蝶衣再也不和段小楼搭戏了,并扬言:“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故事走向高.潮是程蝶衣因为给日本人唱过一出戏,被当作“汉.奸”抓走了,段小楼去求四爷救程蝶衣,四爷也答应了。

菊仙去看望还在狱中的程蝶衣,交代他四爷会去救他,只要按照他说的话去做就行。

除了这些,菊仙还交给段小楼写给程蝶衣的一封信,其实是菊仙逼着段小楼写给程蝶衣的,信的内容大概是:救出你以后,不要再和我有任何瓜葛。

看到信的程蝶衣,第一次萌生了死的念头。

于是在法庭上,就算四爷费尽口舌地为程蝶衣脱罪,程蝶衣却并不领情。

因为此时的他心已经死了,那活着只不过是行尸走肉,倒不如趁着这次机会“光明正大”地死去。

“你们杀了我吧!”

程蝶衣最后没死成,但是他的心已经死了,他染上了大.烟,整日以此消磨时光,段小楼看不下去了,帮助他戒烟。

终于戒烟成功,程蝶衣又问段小楼:虞姬为什么要死?

段小楼还是回复他那一句:蝶衣,你可真是不疯魔不成活呀,可那是戏!

心灰意冷的程蝶衣烧了所有的戏服,菊仙也因为段小楼的一句“从来没有爱过她”上吊自杀了。

程蝶衣和段小楼再一次唱《霸王别姬》,他还是程蝶衣,他还是段小楼,只是这一次,他是真虞姬,他是假霸王,他果真像虞姬一般拔刀自刎了。

那么问题又回来了,程蝶衣为什么要自杀呢?

故事中,程蝶衣其实就是虞姬,虞姬也就是程蝶衣,二人的命运是互相影叠的。

霸王既已无用武之地,与霸王演对手戏的虞姬,是再也不能苟延其情的了,故死也要死在霸王面前。

程蝶衣是一个有梦想的人,他喜爱舞台上那种热烈生动的演出,也只有舞台上与师哥合演“霸王别姬”时,他才能遂其心愿与师哥成为真正的一对。

舞台是蝶衣实现其梦想的地方,所以当他发觉在现实生活里,他与师哥没有了以往那种亲密的感觉时,他宁可选择以虞姬的方式来结束他的生命,做一场真正的霸王别姬。

而且以程蝶衣的性情,他是怎么也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霸王已无用武之地,要在她铅华尽洗之际苟延情感,是难堪的局面。

现实生活里,程蝶衣是个放纵的人,却也因此,他不能接受现实走到恶劣之境。

死,对他而言是最好的结局。

“蝶衣!”

段小楼看到程蝶衣缓缓倒下,声嘶力竭的大喊了一声,而后,突然笑了。

“小豆子!”

为什么要笑?

段小楼大概是在为虞姬的圆满结局而笑,如果拿程蝶衣的一生当做一部戏,那么蝶衣的死无疑是戏终之曲。

他笑表示赞美,对于蝶衣这样艺术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其对戏曲的理解表示赞美,其魄力表示赞美,其生命的高度表示赞美。

他已然把这权当一场戏,人生如戏,死亡不过是一场谢幕,正所谓程蝶衣出戏,段小楼入戏。

在这一刻,段小楼终于读懂了程蝶衣这个人。

也是自嘲的笑,虞姬永远是那个不低头的虞姬,在面对风风雨雨,从不允许自己的戏上有任何污点。

而他段小楼从始至终没能成为楚霸王,他没向日本人低头,没向国.党低头,表现的是他的民族气概,爱国品质。

可他从来没有爱过这出戏,他只是想成角儿,他是他,戏是戏。

所以当他固有的价值观崩坏后,他选择的是,无奈的盲从,被迫的呼喊着“时代的口号”,高举着“革.命的旗帜”。

从袁四爷被打倒,到后来在那个动荡时代被批斗,他始终不能入戏,不能与戏共存亡,他羞愧的笑,笑自已一生始终只是个看戏的,而不是个演戏的。

易青怔怔的看着,戏已经结束了,但所有人都还保持着安静,直到陈恺歌第一个走出来。

“好!过了!”

这一刻,没有人欢呼,也没有人庆祝,所有人全都只是在心里默默的叹了一声,为程蝶衣的死,也为张国容精彩的表演。

不疯魔,不成活!

程蝶衣如此,张国容也是如此。

张国容听到了陈恺歌的话,但他却没动,还是静静的躺倒在地上,双眼无神的看着顶棚,陈淑芬走了过去,扶着他坐了起来。

“结束了!”

张国容笑了一下:“是啊,结束了!”

他想要从角色里走出来,却发现很难,从影也有十几年了,他还从来没有像这部戏,如此全情投入的去演绎一个角色。

原本以为,当这部戏结束的时候,自己会非常舍不得,但是真的到了这一刻,他感觉到的只有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