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米广浩是地道的S市人。

不过近几年因为学画, 师傅是J市人的原因,他便也常年定居J市。

米广浩骑着自己花大价钱买到的摩托车,顶着路人羡慕的眼神, 一路风驰电掣的将车开回了家。

在这个大多数人, 还挤在一间二三十平大小的屋子里, 走路都下不去脚的时候, 他家住的小洋房绝对是奢侈了。

米广浩家条件很是不错, 不然也不会在这样一个年代, 还能培养出两代画家。

这里头当然不仅仅是他们父子俩累积的财富, 主要还是沾了祖上的光。

米广浩将摩托车, 爱惜的停在自家楼下,然后就熟练的从包里掏出一块有些破旧的毛巾,对着摩托车沾上灰尘的地方,开始仔细的擦拭着。

这玩意儿可贵了, 好几千,他才买回来半个月,正是新鲜的时候, 伺候起来可比对自己精心多了。

就在他迟疑是先将轮胎擦一遍再进屋,还是先去找老爷子, 等谈好了再出来时。

屋里就走出一个身形有些微胖的老太太。

老太太看见米广浩立马嗔笑:“我就说听到什么突突突的声音,原来是你小子,回来怎么不进屋?杵在门口做什么?”

米广浩见是自己的母亲,咧嘴露出一个笑:“我这不是想着先把我媳妇伺候干净再进去嘛, 我爸在家吗?”

老太太许云芝一听儿子说媳妇, 立马来了精神, 腿脚利索的就往儿子这边疾步而来。

等走到儿子身边, 老太太左右张望, 半晌才狐疑道:“你媳妇在哪呢?”

她这儿子马上就要三十岁了,整天还没个正形,别说媳妇了,连个对象也没有,以前只要一谈这个话题,这臭小子就躲出去,给老太太愁的。

这回臭小子总算开了窍,居然带儿媳回来了,老太太可不得高兴疯了。

米广浩像是没看出老太太的期待,三两步来到母亲的身后,抬手搭在老太太肩膀上,然后将她推到摩托车跟前,骄傲的展示道:“这就是我媳妇,怎么样,妈,酷不酷?”

许云芝...

“我叫你不着调,我叫你不着调,老娘打死你算了...”老太太被蠢儿子气的抄起一旁的扫帚,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收拾。

米广浩哪里想到方才还和颜悦色的老太太,说翻脸就翻脸,这时也顾不上自己心爱的媳妇了,拎着画筒,抱头鼠窜。

边跑还边讨饶,也是狼狈坏了。

许云芝的腿脚自然赶不上年轻人,不过到底揍到了几下,也算稍稍出了口气,她将扫帚扔在墙边,也跟着进了屋。

臭小子这个点回来,也不知道吃饭了没有...

=

米广浩不知老母亲担心起自己的肚皮。

他已经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了二楼画室,推开门进去后,果然看见自家老爷子在里头,不过老爷子没有作画,而是躺在摇椅里,正惬意的听着录音机里头的戏曲,连眼皮子都没有施舍给儿子一丝一毫。

相较于面对母亲时的欢脱,对于父亲,米广浩是有歉意的。

毕竟当年,他不止是改学油画这么简单,在很多同行看来,就是他米庆没本事,还大师呢,连自己的儿子都教不会,简直就是笑话。

当年米广浩还不满20岁,年轻气盛不计后果,根本就没有考虑自己另投他门,对于老爷子是个怎样的打击。

他只是单纯的觉得相较于国画山水,他更喜欢油画,所以就义无反顾的去学了。

等他再回过神来,与那个从小握住他的手,一笔一划教导自己的父亲已经有了隔阂。

所以,这会儿见老爷子跟没看见自己一般,米广浩虽然心中有些堵,却也知道这事赖自己。

于是,他脸上堆起一抹讨好的笑:“爸,我回来了。”

老爷子轻哼一声,不说话。

不过对于米广浩来说,却已经习惯了,他没皮没脸的拉了一张凳子,一屁股坐在了老爷子身边。

献宝似的将手里的画筒往老爷子眼前递了递:“爸,我寻到两张工笔画,画的不错,不过我总觉得有些欠缺,只是我才疏学浅的,说不出个子丑寅卯,这不,特地拿回来给您瞧瞧,您给点评点评,这人还是很有天赋的。”

虽然儿子油滑的表情有些辣眼睛,不过对于自己的老本行,老爷子还是比较看重。

自己的儿子虽说改学油画,但是基本的鉴赏能力米庆并不怀疑,既然他都说不错,那定然是有可取之处。

思及此,老爷子缓缓的从椅子上坐起身。

米广浩见状,立马狗腿的伸手去扶父亲。

却被老爷子嫌弃的挥开:“去去去,老子还没七老八十...”

的确,米庆今年也才六十几岁,又因为常年浸淫在书香里头,看着并不怎么显老。

老爷子没急着打开话筒,而是起身到桌子上拿起老花眼镜带上。

这厢米广浩殷勤的准备帮忙打开画筒,将里头的画取出来,不想被老爷子又一次嫌弃的拍开。

得!

米广浩摸了摸鼻子,决定老老实实的站着不动了,反正等老爷子看了画后,自然会主动找自己说话,他只要乖乖等着就好。

米庆轻手轻脚的将画从筒里取出,然后慢慢的将之摊平在桌上。

画中等大小,四尺斗方。

现在摊在桌上的正是米广浩大为赞赏的橘猫扑碟图。

米庆拿起桌上几个镇纸,将画的四角都压实,确定画纸不再上翘后,才弯下腰,仔仔细细的点评了起来。

线条细腻、层次分明,将橘猫的灵动、憨态,都栩栩如生的表现了出来,其中花草的纹路,蝴蝶的薄翼,甚至橘猫身上每一根毛发,也被作画着用笔细腻且精湛的呈现了出来...

...好一副欢脱温暖的画卷。

半晌,老爷子才将橘猫扑碟图移开,开始欣赏起下面一副同样尺寸的喜鹊报春图...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米广浩脚都有些站麻了,他才期期艾艾的开口:“爸?怎么样?够格当您的关门弟子不?”

听到儿子的话,米庆才回神。

老爷子直起身,抬起手捶了捶有些酸涩的腰跟脖颈,等缓解了那阵不适,他才推了推有些下滑的眼镜,看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说:“画这画的人已经有了自己的画风了,虽然还不够稳定,笔力也尚有些不足,但是能画到这般的水平,差不多也有三十岁左右了,这样的年纪怎么可能没有师傅...”

老爷子也算眼光毒辣,吉祥在这一世,对外说老师是母亲,其实前世她学画,虽没有正式拜师,却也受过名家指点。

当年为了将吉祥培养的更有价值,她那个爹是绝对舍得花钱的。

米广浩却看出老爷子的心动,他再接再厉:“哪啊,要是三十岁这个水平,我也不来寻您啊。”

说着米广浩脸上露出讨好的笑:“我这不是小时候不懂事,让您生气了,所以这些年我一直在外头寻找好苗子,就想着给扒拉到您名下,让您收作关门弟子呢。”

米老爷子白了儿子一眼,却也没说什么,而是竖着耳朵继续听。

见自家老爷子难得给了好脸,米广浩突然对于失去这么一个天才学生不是那么怨念了,要是老爷子愿意收下吉祥,做师兄妹也没啥不好嘛。

这般一想,他就更来了精神:“爸,您可能都想不到,这画还是出自一个小姑娘的手,您猜猜她多大?”

出自女孩子的手笔,老爷子并不意外,画风中多少能够看得出来,不过...看儿子这意思,就知道这作画之人年纪不算大。

他慢条斯理的坐回椅子上,往小了猜:“20?”

“嘿嘿嘿...”米广浩拉着椅子又挨着老爷子坐下,无视自家老爸嫌弃的眼神,神秘兮兮道:“才15岁,虚岁。”

这下老爷子是真的吃惊了,他怀疑的看向自家儿子:“你怕不是被骗了吧?”

米广浩嘴角一抽,无语道:“爸,您儿子有那么蠢吗?”

“有!”老爷子斩钉截铁。

米广浩一噎...

虽说被老爷子嫌弃惯了,这一刻米广浩表示,伤心了有没有,嘤嘤嘤...

转念一想吧,是他自己造的孽,于是米广浩坚强的继续之前的话题:“是真的,是个女娃娃,才初二,刚好就是我美术组的学生...”

听着儿子娓娓道来,到最后,老爷子的确动了惜才的心思。

其实以他如今这个地位,求着来拜师的人多了去了,只是他一不缺钱,二不缺名,这么些年,不是自己真心看中的,捧金山银山他老爷子也不愿意收。

所以,几十年下来,在旁的老伙计膝下遍地开花的时候,老爷子拢共也就收了4个徒弟,最后一名徒弟还是十年前收的,现在在国画圈子里名气也很是不错。

本来他是没打算继续收徒的,毕竟自己都六十多了。

但是,如果这两幅画,真的是15岁的孩子画的,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思及此,老爷子起身又来到桌边,开始更加仔细的欣赏了起来。

又半晌后才道:“这几天你先将我的画作拿两幅给那孩子看看,如果那孩子感兴趣,你也别说长短,将她带回家,我要亲自考考。”

听得这话,米广浩眼睛一亮,知道事情妥了一半。

另一半他也知道,老爷子是个看中天赋更看中人品的老古板,想来定是要考察考察那孩子的品性。

其实这也无可厚非,越是他们这样的人,越是要谨慎,万一费尽心力,到最后却教出个去造假的不法分子。

呵呵....那场面,你品,你细品。

怕不是会晚节不保。

这时,楼下传来了许云芝喊儿子下去吃饭的声音。

米广浩下意识的摸了摸肚子,这才感觉,自己确实饿了,他看向老父亲:“爸,您下去吃吗?”

“不了,我再看看这画。”

“行,您慢慢看,我先下去吃饭。”说完这话,米广浩便抬脚往外走,待走到门口处的时候,身后却突然响起了老爷子意味深长的话语:

“这丫头,本来是你给自己物色的弟子吧?你教不了人家国画,便想教人家油画?”

这话一出,刚到门口的米广浩浑身一僵,觉得身后的小辫子都要陪着浑身的汗毛一起炸开了。

他腿肚子哆嗦,老爷子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不成?咋什么都知道?

绝对不能承认!

他承认他就是傻叉。

于是不咋聪明的米广浩...撒腿就跑...根本没反应过来,他这一举动已经将他出卖了个干净。

果然,身后就传来了他家老爷子暴跳如雷的咆哮声,与随之扔出来的鞋底子...

总之...实惨。

=

J市。

某军区大院。

晚上付鲲下班回家的时候,身后的警卫员手里拎着一个大包袱。

自家儿子自家了解,付立诚那小子,放出去就跟丢了似的,哪怕得了什么好东西寄给他们,也不会是这么大的包裹,不用打开,付鲲就知道,这定然是儿媳的手笔。

思及此,他刚想告诉沈佩兰,今天收到了老三寄过来的包裹,就见老妻怔耷拉着一张脸,一看就知这是受气了。

老爷子是个护短的,见老妻这般,本就有些威严的脸上,越加刻板了几分。

付鲲接过警卫员手里的包裹,来到老妻身边坐下,将包裹放在一旁的沙发上,才抬手拍了拍老妻的肩膀,询问道:“哪个给你气受了?”

难道又是老二家那个不省心的东西?

一听老头子询问,沈佩兰就委屈的说了起来:“还能有谁?就那帮见不得咱们家好的碎嘴婆子呗,也不知道她们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居然敢嘲笑咱立诚娶的是个二手货,可给老娘气的,呸!咱们家儿媳是啥样子的,管她们那些个老娘们什么事?我家小雪好着呢,只要我儿子乐意,咋都行,轮得到她们说三道四的,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她们自个儿家里,哪一个比得上咱们...气死老娘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听完老妻的话,付鲲的眉心也皱紧,他倒是不在意旁人说什么,生活是自己的,你管旁人怎么说。

只是...“那些人当你面说的?”

并非付鲲自以为是,只是在这个军区,自己的职位最高,虽然他不是什么小心眼子,但是人大多对于上级都会有些敬畏的心态,不会主动凑上去得罪,所以他才有此一问。

沈佩兰白了丈夫一眼,瞪他明知故问:“怎么可能?我不是瞧着今儿个天气好嘛,就想着出去溜达溜达,意外听到的。”

听老妻这般说,付鲲倒是笑了:“那你是怎么做的?”

说起这个,沈佩兰脸上总算带了点笑:“我什么也没说,就站在她们身后,微笑着等着她们发现老娘,嘿...老头子,你是不知道啊,那帮老娘们看见我跟看见鬼似的,那脸色,啧啧啧...不过,她们要是当我的面敢说些什么,我倒是敬佩她们是条汉子,背后窝囊,算什么本事...”

付鲲就知道,他的妻子可不是什么好脾性的,不过这样也好,至少那帮说孩子们坏话的家属们能消停一阵子了。

想到小儿子,他赶紧转身将包裹递给妻子,企图分散她的郁气:“这是今天到的包裹,你看看,应该是立诚媳妇寄来的。”

这话一出,沈佩兰哪里还顾得上生气。

立马欢喜的接过包裹,一边指挥丈夫去拿剪刀,一边下手在大包裹上到处捏了捏,迫不及待的想要感受感受里面是什么东西了。

虽说当时给儿媳还有孙女寄东西的时候,她也没想着儿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