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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回忆绵长

回忆亘古而又绵长,在人们的胸腔激荡出连绵不绝的回响。

在那些久远的年代里,在那些人人不得已浴血拼杀的时光里,能在快意恩仇的江湖中留住我们的,只有那些挥之不去的记忆,和流淌在血液里,永生永世都无法改变的印记。

当你此生再没有可以牵挂的人,再没有刻骨铭心的记忆,那你,便只能孤身一人,行走在这风雨飘摇的江湖,独享悲哀,独享世事沧桑。

夜锦衣终究是跌入那些绵长久远的回忆中无法脱身,也许,此生他都无法脱身。

“法由术起,机由心生。”

卫卿笑站在门口看了一眼昏睡在榻上的夜锦衣,听到的便只有这八个字,夜锦衣在睡梦中一直重复着的八个字。

“法由术起,机由心生。”他侧头看向一旁面无表情的月鹿,问道,“月鹿老板,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月鹿没有答话,只是叫来了旁边的侍女:“天色已晚,带卫公子去休息。”

“不必不必。”卫卿笑连忙朝着月鹿连忙,说着就打算朝房间走去,“我跟夜锦衣住一间就······”

话还没说完,卫卿笑就被月鹿突然伸出的一只手臂挡住了去路,月鹿转身,直接将夜锦衣的房门关好,才道:“请二位客人睡一间,若是被别人听了去,岂不是笑话我彼岸阁待客不周。”

“无妨无妨,又没有外人。”卫卿笑并没有打算作罢,反而伸手打算去推开夜锦衣的房门。

月鹿的脸色暗了暗,正打算阻止卫卿笑,却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个人影,手臂死死地锁住卫卿笑的脖颈,也顺道钳制住了卫卿笑的动作。

卫卿笑似有防备,打算侧身避过,却不想只是被对方勾住了脖子,回头一看,又是晴马,却不知为何却是哭丧着脸看着自己。

“卫宫主,不如你今天就和我住吧。”晴马更加亲昵地搂住卫卿笑的脖子,语气中带着哀求,“我每天睡觉都一个人,很害怕。”

闻言,卫卿笑和旁边的晴马都不自觉地嘴角抽搐。

“我刚才开玩笑的,我习惯一个人住了。”卫卿笑匆忙转身看向那个侍女,微笑道,“姑娘,请带路吧。”

说罢,就急急忙忙地跟在侍女后面去找自己的房间,身后还传来晴马无比惋惜的叹息:“唉,我的床很大,卫公子真不去啊?”

待到卫卿笑和侍女一起走向后院,背影也在拐角处消失的时候,晴马才抱臂得意地轻笑一声:“搞定。”

月鹿鄙夷地瞥了他一眼,便面无表情地负手朝楼下快步走去。

与此同时,角落里一双眼睛在默默地窥视着这厢的动静,隐秘又危险。

长安城一隅,坐落着武林中几乎与御剑山庄齐名的青岳山庄。此时偌大的青岳山庄,因着绝崖山庄事件的冲击,不时有守庄的护卫轮流巡逻。

正殿中,一个中年男人负手背对着刚刚辗转赶回长安的楚修翳,殿内,气氛沉重。

许久之后,那中年男人才转过身来,他穿着一身玄色的锦袍,脸上已有了些许皱纹,胡须有一些灰白,但是他浑身凌厉的气势却丝毫不让人感觉到他的衰老,反而惊叹于他的威严。

他沉着稳重地站在那里,注视着楚修翳,不怒自威。

“你怎么看?”许久之后,他才退后一步坐回椅子上,端起一杯茶,似是不在意地开口问。

“不过是死了些不相干的人。”楚修翳脸上的线条绷得紧紧,开口却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百余人在你眼中就是不相干?”楚钟岳沉声质问,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愠怒之色。

“你最宝贝的女儿云棠安好,就连你这个不争气的儿子都没死,其余的人?重要吗?”楚修翳侧身,丝毫不在意楚钟岳的脸色,只是寻了个位子,舒舒服服地坐下,活脱脱一个纨绔子弟的模样。

“这件事的要害是死的这些人吗?”楚钟岳重重地把杯子放在桌子上,脸色有些不好,他站起来,在大厅中沉重地踱着步子。

“凶手袭击绝崖山庄而非青岳山庄,分明是要给我们提一个醒。若是查不出凶手是谁,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下一个全庄惨死的便是我青岳山庄。”

楚修翳薄唇轻抿:“已经派人在查了。”

“不必了,我已经派白华去查了。”楚钟岳大手一挥,拧眉看着楚修翳道,“云棠的婚事便后延些日子。”

“是。”楚修翳坐在原处,不着痕迹地点点头。

看楚修翳出奇地没有同他争论,楚钟岳脸色有些缓和,他坐回位子上,端起杯子吹了吹浮着的茶叶:“你留在庄上,绝崖山庄已无价值,不必再去了。”

闻言,楚修翳微微敛眸,黑暗幽深的眸子被遮挡起来,令人看不出他的情绪。他的半张脸因着灯火的关系被淹没在黑暗之中,浑身笼罩着阴冷的气息。

楚钟岳半天没有听见楚修翳的动静,抬头瞥了一眼,见他沉默地坐着,便思及其中的缘故。

知子莫若父,他养了楚修翳二十六年,清楚地知道楚修翳这十年来守着绝崖山庄,立誓此生不娶,只不过是为了一个玉展颜。

若非楚修翳立誓不娶,所有人都无计可施,他又怎么会为楚云棠招亲,且一定要让云棠将来诞下的孩子姓楚。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杯子,看着沉默不言的楚修翳叹息道:“你明知那里只是一个空空如也的坟墓。”

楚修翳倔强地抬起头,脸色缓和,尽力朝楚钟岳一笑:“谢父亲教诲。”

“去看看你母亲吧。”

“是。”楚修翳敛眸答道,便快速站起身来,直接朝外走去。

大殿中,楚钟岳一个人坐在原处,将杯盏握的紧紧的,脸色晦暗不明,他猛地抬头看向楚修翳离开的背影,某种潜藏的诡谲阴狠气息渐渐蔓延开来。

静谧雅致的房间,飘散着燃香的余味,是寺庙里那种线香的味道,古朴宁神。房间里处处是白色的纱帐,穿过层层的纱帐,最里面房间的香案上放着一尊灵位。

楚修翳安静地站在那尊灵位面前,微微敛着眸,脸上的线条明显柔和了些许,他看着那尊灵位许久,才拿过旁边的香,点燃,换掉原来快要燃尽的香。

“娘,我回来了。”他的手轻抚着那尊灵位,脸上带着少有的温柔笑容,连眼底都是潜埋着淡淡哀伤的暖意。

楚修翳靠着香案缓缓坐在地上,单腿微微曲起,手臂恰好搭在膝盖上。他的头斜倚着香案的桌腿,语气清浅,很放松的模样,像是在跟他的母亲亲昵地闲聊:“娘,你知道吗?云棠快嫁人了,是他喜欢的那个冷寻。可能过两年,你就可以做外祖母了。”

他稍稍顿了一下,想到了什么,嘴角带着悲伤的笑意:“要是展颜还在的话,你应该很早就做祖母了,你的孙儿大概都这么高了。”

他的手抬起一个高度,像是在想象自己的孩子会有多高,似乎此时他的脑海里也浮现出那个孩子应有的模样,他这样想象着,嘴角浮出一抹微笑,眼眶却也发红了。

突然他的手臂从半空中落下,他带着自嘲的笑意衰颓地低着头:“可是展颜,她死了。”

他摇摇着头,像是要摆脱那些挥之不去的可怕的记忆,他猛地将头侧向一边,看着某一个地方,想要掩饰自己控制不住的情绪和无法阻挡的眼泪。

他站起来,死死地抓住那尊灵位。他的眸子猩红,充斥着压抑的悲伤和愤恨,他带着自责缓声悲戚地开口:“娘,你原谅我。”

可他始终没有说出,他要他的母亲原谅什么。

是错失挚爱,还是,因坚守挚爱的不孝。没人知道,或许,他也并不想让人知道。

轻缓的脚步从身后传来,可是楚修翳并没有回头,他仍旧是低着头看着灵位上的字,面色沉痛悲伤。

“哥。”楚云棠走到楚修翳身后,伸出手轻轻拍拍他的后背,她蹙眉看着楚修翳,想尽自己所能平复楚修翳的心情。

他是她的哥哥,是从小到大一直保护她的人,即使她从小没有了母亲,但是有楚修翳的陪伴,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可怜,会被人欺负。

可是,她从未想到,一直以来挡在自己身前的哥哥,有一天会因为一个人的死而一蹶不振,从此脸上没有了曾经温暖的笑容,也失去了生的信念,宁愿每日对着一个孤坟饮酒说话,也不愿意在人前出现。

此间楚修翳所受的痛苦,她这个妹妹看得最清楚不过,所以,她会更加心疼自己这个外表冷漠强硬内心却早已伤痕累累的哥哥,却也比常人更容易埋怨自己这个因爱而固执的哥哥。

“谢谢哥。”楚云棠朝着楚修翳走近一步,头轻轻靠在楚修翳的后背,手握着楚修翳冰冷的手,试图去温暖他。

她都知道的,若非楚修翳让冷寻赶到绝崖山庄,此时的她,怕是已经与他人订了婚约,余生都与挚爱分离,抱憾终老。

楚修翳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楚云棠的小手,似是在宽慰楚云棠,可是却依然沉默。他仍然看着自己母亲的灵位,眸中一种叫做执念的火苗在滋长着,最后燃烧成无法浇息的阴鸷火焰。

一间房,飘散着淡淡的檀香味道。

一扇门,轻轻地打开又轻轻合上。

一个人,慢慢地在黑暗中探索着。

一双手,缓缓地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