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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4章 上任

林晧然看着来人先是微微一愣,旋即站起来温和地施礼道:“本官乃新任礼部左侍郎林晧然,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来人是一个皮肤白净的小老头,只是脸上少了一些春风得意,眼睛隐隐浮现一抹忌妒之色,显得很不自然地拱手回礼道:“本官是新任户部右侍郎黄养蒙!”

其实他第一眼瞧见林晧然的时候,便是猜到了林晧然的身份。纵观整个大明朝,如此年纪便能身穿三品官服的,有且仅有名满天下的林文魁,一个如同妖孽般的风骚人物。

“原来是黄侍郎,失敬失敬!”林晧然这才恍然大悟,保持着温和地拱手道。

扬州和南直隶相距并不远,算一算日子,若是这位户部右侍郎没有被什么事情所耽搁,估摸着这个时候确实应该到京了。

“老夫以为会在林侍郎前头,却没有想到林侍郎竟然比老夫早上六、七日之多!”黄养蒙不自觉都倚老卖老,显得吃味地说道。

他在接到任命之后,亦是担心夜长梦多,故而对地方官员的逢迎一概不予理会,哪怕连漕运总督和河道总督的面子都不卖。

这日赶夜赶,却没有想到还是远远落后于林晧然,更是给林晧然能够顺理成章地接手通州城的军务,从而捡了一个天大的便宜。

如果他能够再快上六、七日,那么通州城的军事指挥权便会落到他的手上,而通州北门大捷更是自己一个天大的功劳了。

林晧然自是不知对方有着这种心思,只是保持着官场虚假逢迎的那一套,显得不卑不亢地回应道:“皇上有旨,一路是轻舟简行,不敢有所耽搁!”

黄养蒙虽然不满林晧然“抢”了他的北门大捷,但亦是知道他跟林晧然地位差距不小,倒亦是不敢摆上什么脸色。

二人原本不相熟,现在亦是话不多,便是一起在这里有一句没一句地干坐着。

在这里干坐一个时辰都不见宫里有回复,致使林晧然有足够的理由怀疑嘉靖躲在西苑二十余年不上早朝,哪里是要躲避大臣,分明就是想天天睡懒觉。

今天仍然是一个阴天,以致无法辨别时辰,又约了好一会,终于有一个太监走进来道:“皇上口谕,林侍郎到万寿宫面圣谢恩!”

林晧然不由得微微一愣,他本以为嘉靖连好几位尚书都不见,恐怕亦不会面见他这位礼部左侍郎,却不想皇上竟然让他进去。

“这位公公,我呢?”黄养蒙同样微微一愣,急忙指着自己的鼻子询问道。

太监抬眼望了他一眼,显得鄙夷地道:“黄侍郎,请回吧!”

黄养蒙如同当头遭了一记闷棍般,虽然心知会是这么一个结果,但凡事都得有比较。为何林晧然就能面圣谢恩,他只能吃闭门羹呢?

“黄侍郎,失陪了!”

林晧然跟着黄养蒙打过招呼,便是跟随着小太监进宫面圣。

西苑的宫道还是跟原来的一般,这些年都没有大修,故而处处透露着一丝熟悉之感。只有进到万寿宫,这才隐隐察觉到这里的檀香显得要浓了很多。

林晧然隔着厚厚的帷幔对着里面的嘉靖进行了行礼谢恩,并表达一番自谦之词。

“你此次南下整顿盐政,不负朕望!朕将你提拔到礼部左侍郎,乃是你理盐事有功,朕亦是借此告诫百官以你为楷模!”嘉靖显得云淡风轻地说道。

林晧然可不敢真的当这个官职是他应得的,便是显得忠心耿耿地表态道:“臣蒙得圣明皇上恩宠,定当尽心竭力办差,不令皇上失望!”

似乎正是这个应答,令到嘉靖下令黄锦将帷幔打开,君臣二人这才得以相见。

林晧然借机看了一眼嘉靖,发现嘉靖少了最初相见时的道貌岸然,整个人多了一丝苍老之象,特别头发白了不少。

嘉靖亦是打量着林晧然,发现林晧然整个人很是成熟的模样,显得很是随意地询问道:“你对宗藩禄米之事怎么看啊?”

林晧然心里暗叹了一声,这话看似随意,但已然受到那则传闻的影响,更是隐隐透露着考究的意图。一个应答不当,他的礼部左侍郎或许不会这么快调动,但恐怕离这亦是不远了。

他抬起头望向嘉靖,显得理所当然地回应道:“此事有圣明君父乾坤独断,内阁有贤臣徐、袁二位阁老善治善能,礼部还有李尚书替皇上对此事统领全局,臣对此没有看法!”

“呵呵……你这个滑头!”

嘉靖心里头本是担心林晧然真的不知进退,面对着林晧然这一番说词,却是忍不住笑了出来。虽然指出林晧然的耍滑,但却没有半点责怪之意。

林晧然心里暗吐一口浊气,却是一本正经地回应道:“微臣并非耍滑,此乃微臣的肺腑之言!”

看到皇上如此,他心里更是确实这削减宗藩禄米一事万万碰不得。如果嘉靖有这方面心思,尚可勉强一试,但嘉靖根本没有这方面的心思。

“你不用担心,朕只是想听听你的看法,但说无妨?”嘉靖却并不想事情这般轻巧地揭过,却是盯着林晧然追问道。

林晧然深感头疼,他这位一直标谤革新派的人总不能睁眼说瞎话,将这个拖垮大明财政的包袱视若无睹,只好硬着头皮说道:“皇上,那臣便说一些淡薄之见。如果从朝廷的财政来看待宗藩禄米一事,地方每年供给京城的漕粮是四百万两,而宗藩每年则要花费八百万石,虽然朝廷现今有所扣留,但仍旧是一笔很庞大的开支。以臣的愚见,当下财政已经捉襟见肘,不仅是臣子要替皇上分忧,宗室亦是责无旁贷,其禄米应当酌情削减。”

宗藩禄米的弊病其实已经很明显了,大明的财政根本无法负担得起朱家这帮王室宗亲的锦衣玉食,最有效的手段还是要削减宗藩禄米,甚至是让一些朱家子弟拿着本钱做生意或者是买地过小地主的日子。

“你的俸禄几何?”嘉靖抬头轻蔑地望了林晧然一眼,却是突然询问道。

林晧然微微一愣,当即便是回应道:“回禀皇上,微臣现在是正三品官员,按例月俸三十五石禄米,但实发并没有此数。”

“如此说来,你一年亦有三百多石禄米,怎么就不说要削减你们百官俸禄为朕分忧呢?”嘉靖的眼睛充满着鄙夷,显得冷声地反问道。

林晧然却是没想到嘉靖会拿百官的俸禄说事,便是进行回应道:“如若皇上要削减百官俸禄,臣请皇上三思!微臣等人是一人养一家子,而禄室人人得以自养,却是不能相提并论,此举只会加剧百官贪腐。”

虽然他早已经不靠正俸过日子,而各种正当的补贴更是不少,这还不包括下面官员的各种借口的孝敬。但却是不包括一些清廉的官员,一旦真的削减百官俸禄,很多底层官员连最基本的生活都无法保证的。

乍看一看,他三品官员名义上有三百多石禄米,比最低等奉国中尉二百石还要多,但官员不仅要养一家,而且平时的开销并不小。

别的不说,不是人人都像他在北京城有这么的多宅子,很多官员凭着这些俸禄,却是连一个像样的宅子都租不起。

“朕自然知晓此举不妥,你且下去吧!”嘉靖执掌大明已经四十二年,自然知道哪些东西碰不得,便是淡淡地挥手道。

“微臣告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林晧然暗捏一把汗,当即便是行礼道。

在离开之时,他的眼珠子没有转动,暗暗地观察了一下嘉靖的旁边。发现除了黄锦之外,陈洪亦是陪伴在其中,只是没有见到冯保的身影。

他自然不会流露出跟太监有往来的迹象,显得不着痕迹地离开了万寿宫。

只是出了宫门,面对着迎面吹过来的寒风,他的心里免不得忧心忡忡起来了。

很显然,嘉靖对削减宗藩禄米一事并不热衷,而是希望继续这种暗地里克扣的方式。其实这亦很符合嘉靖的行事风格,既克扣了宗藩的禄米,却不用背负违背祖制的骂名。

只是他的处境却是很糟糕,有人偏偏将他推进这个火坑,想要让他这位历来以革新派自居的礼部左侍郎栽上大跟斗。

“下官翰林院编修张四维拜见林部堂!”张四维刚好前往无逸殿办事,面对着迎面而来的林晧然,亦是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林晧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张四维,却是没有摆架子的意思,将他扶起来并关切地询问张四维起近况,而后施施然地离开。

张四维则是站在原地目送着林晧然离开,只是看着这与常人不同的风姿,眼睛却是难掩羡慕和妒忌。

他是嘉靖三十二年的庶吉士,刚熬到翰林编修,因丧母回家守制三年。只是再回来的时候,林晧然已然到广东主持开海事宜,再然后,他现在还是小小的正七品翰林编修,对方却已经是高高在上的礼部左侍郎。

现在他是重录《永乐大典》的编修分校官,按惯例修书完毕便会官升一级,但似乎跟着林晧然还是有着遥不可及的差距。

如此年轻便已经是位居礼部左侍郎,站在词臣的顶端,果真是应了他的诗句“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林晧然一路顺畅地走出了宫门,远远瞧见黄养蒙的马车竟然还在原地,却是不甘微微苦笑地摇头,这黄侍郎的心胸似乎小了一些。

只是他今天还要上任,看着林福领着轿子过来,当即便是钻出轿子。

轿子从西苑离开,进入了热闹的长安街。在这京城之地,最不缺的便是官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