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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红瞳少年

三十年后。

十二月十二,大雪。

宜采纳、开光,忌祈福、破土。

黄河岸边,风陵渡口。

这风陵古渡口之所在,为豫、陕、晋三地之交,乃是由外界入陕、去向帝都长安之水路及陆路之犄角咽喉;又因其东临函谷关、西倚潼关两处重要之战争要塞,故自古以来便是各路兵家之必争之地。

时至数九寒天、寒冬腊月;又遇天降暴雪,黄河之上更乃寒风凛冽、千里冰封。

平素于这母亲河之上、来来往往之载客之舟,早已因漫天之大雪而停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众旅人过客,皆攒三聚五的汇聚于河岸边上,等待河水封冻、坚实可行之合适之机。

河岸边、渡口旁、“狗子”酒馆。

这“狗子”酒馆,虽不是这古渡口旁最好、最高大上的酒馆,却是距离岸边最近、最方便、亦是供应酒水种类最为齐全之一家。

上至三皇五帝时、传说之美酒“四风”、下至诗仙李白之最爱“太白”;贵至皇室之专供“葡萄”、贱至平民之所饮“烧刀”;烈至极北之进贡“伏特”、淡至江南之特产“小白”;遥至漠北之专属“马奶”、近至中原之常见“花雕”!

居然都在这破烂的“狗子”小酒馆中,应有尽有、一应俱全,简直不可思议!

故这小酒馆虽陈旧破败,但却亦成为南来北往之大商小贾、东奔西跑之武林豪客,于渡河之时最为中意之休憩之所、落脚之处。

更于这天寒地冻、河面即将要封冻成冰之时,成为渡口边生意最为红火之所在!

“狗子”酒馆之内。

只见这小酒馆之内,空间本就不大,更于西北角置有掌柜所用之柜台;剩余之处,整齐的摆放着八张客桌,又于八张桌子之间空隙处,搁着四盆刚刚燃起的炭火,以供客人取暖之用。

此刻店内尚不算忙碌,仅有两桌客人在座。

于东北角那一张桌台之上,坐有二人,其中一人年约四十上下、着一袭湖蓝色外衣,身形欣长健硕、姿容俊美;另一人年纪大概与之相仿、穿一身米白色长袍,人却生得斜眼歪口、样貌丑陋、身材矮小,与蓝衫男子之翩翩气度形成鲜明对比。

但这二人于形貌上虽差异甚巨,二人间却不断谈笑风生、似是关系极为亲密之兄弟挚友般;二人面前桌上摆着几碟小菜、旁边置有一坛美酒,正是那三十年陈的汾酒大曲。

只见那蓝衫汉子举手之间,已将二人面前之酒杯斟满,自己当先一饮而尽,道:“这风陵渡隶属山西境内,而这山西最负盛名之汾酒,果真名不虚传!”

望向那白衣汉子,问道:“封三弟认为如何?”

被唤为“封三弟”的白衣汉子微笑应答:“高二哥天下品酒名家,自然所言非虚,这酒确是极美!”

那被称之为“高二哥”的蓝衫汉子闻言大笑:“封三弟真乃某毕生知己!”

笑声慷慨豪迈,当下更与那白衣汉子、于这爽朗氛围当中,你一杯、我一盏的开怀畅饮起来!

而于酒馆内之西南角那张桌旁,单独坐着一人。

只见这人着一身绛紫色长衣、面部五官长得粗犷立体,似非中原人士。

他独自一人、垂首而坐,似是外界任何事情都与他毫无关系一般;却又像周围之一切种种、都逃不过他的观察。

他面前桌子上,仅仅摆放了一碟花生、以及一小壶高粱酒;似是他坐在这店里只为躲避严寒、消磨时间,等待河面上冻、便可渡河而去。

然而此刻虽风雪漫天,黄河之水却还远未完全封冻。这紫衣人只是默默地、缓缓地饮酒消时,连头都不多抬一下。

再看柜台那边,店家有一老、一少两人,老的正安坐于柜台之内,细心拨打着算盘、翻阅着账本,显是这“狗子”小酒馆之掌柜老板。

而那年轻的店小二,看起来也最多方才二十岁上下,正趴坐在紧邻柜台的那张桌上;他似是因客人寥寥、自己亦觉得无聊的紧,正一边拿着数个骰子于手中把玩、一边不停地打着哈欠。

店内生意不忙,这老少、主仆二人自是十分悠闲。

突地店门打开,一阵寒风骤雪随即闯入屋内。

伴着风雪进入店内的,乃是两名青年男子,其中一人着一身褐色外衣,长得浓眉圆脸、满面札髯、身形魁梧健硕,只见他样貌不算俊朗、看着却使人充满亲切温暖之感;他身材亦不高挑,却令人感觉充满活力与能量。

而另外一人则生得高鼻长脸、身形修长瘦削,穿一袭白色长袍,但见他面上神情虽显得冷峻傲然,一双鹰眼当中却有柔软平和之光晕流出,望之并无让人生厌之感。

这二人一褐一白、一高一矮、一壮一瘦、一冷一暖,形貌气场虽大不相同,但却年龄相仿,两人皆约三十岁上下,看起来亦是极为要好之交情。

二人一进到店内,便随意挑选了最靠门边的一张桌子坐下,显是性情十分随和豁达之人;如此极寒之天气之下,二人身上所着衣衫却都极为单薄轻减,竟似丝毫不畏寒冷一般。

更奇的是,这二人分明刚刚从漫天大雪之室外来到屋内,然而二人周身上上下下、从头到脚却都干净异常,便连发梢之上、竟也一片雪花都未曾沾染。

这二人方才落座,便已向店小二点好了单;然而酒菜还未及上桌,酒馆的门便却又一次被推开。

此次进入店内的,却是一男、一女二人,两人皆甚为年轻、岁数约摸在二十到三十之间,却都生得仪表过人。男的剑眉星目、英武俊朗超人;女的眉眼如画、美的不可方物。

这一男一女站在一处,其画面感用“人中龙凤”来形容,亦不嫌丝毫过分。

但这二人显是不喜喧闹,一进门便选择了位于店内东南角之那张客桌落座——亦是屋内仅剩最为静僻之所在。

二人已完成点单,只听那绝美之女子对着那俊美男子,柔情关切道:“骆大哥,你与我为调查‘那件事’,月来一直忙于奔波寻索;前日你又于灵宝郊外,与那神秘之人交上了手,那人功力甚是高强,你亦吃了暗亏;这两日又持续路途跋涉,却不知是否于调治内伤有所不宜?”

那俊美男子听闻女子如此关心于他,会心一笑道:“有劳我菁儿妹妹关怀,这两日来虽一路跋涉,我却甚是注意调养,内伤已痊愈了十之八、九,菁儿大可不必担心。”

顿了一顿,一双星目当中爱怜之光流出,道:“另有,世道如此纷乱险恶,吾身边却能得卿相伴,骆青麟夫复无求矣。”

眼见这名曰骆青麟之俊美男子、望着自己的目光如此深情柔软,那年轻女子之一颗芳心已被完全融化;此刻她双颊之上已升起两朵彩云,映衬着她的美貌、更有如仙女下凡一般。

只见她含羞答到:“青麟哥哥是惯会取笑于菁儿的。”

缓了一缓,更加埋头嘤道:“只不过此生若得青麟哥哥不弃,贺菁菁必定死生相依。”

那男子眸中温柔之光更盛,已伸出修长之左手,握住了女子的纤纤玉手。

原来这一对“人中龙凤”,亦正好是一对鸳鸯爱侣,更是完美无瑕。

这二人正你侬我侬,小店之门却再一次打开。

又有两名男子进入屋内,但见这二人皆都身着锦衣华服,仪容、气质更是非凡出众,一望便知必是出从高贵门第、来自名流大家。

居前的一人是位少年公子,只见他虽周身衣楚光鲜亮丽,人却生得白白净净、瘦弱纤细,年纪更是仅有十八、九岁之状,望之青涩文弱已极。

但他人虽纤瘦弱小,举手投足之中却不时流露出自信傲娇之神采,更证实他必然系出名门、出身高贵。

而他身后那人,则是名青中年男子,身长要高出他许多、年纪也长他不少;但这男子却满面严肃、不苟言笑,紧随在那少年公子身后,似是对周围环境中之一切皆充满着警惕戒备之心。

自二人所呈现之状态看来,这二人应为主、从关系,这警戒防备的中年男子,应是这文弱公子之贴身随从护卫。

但最奇的是,这二人除去皆服饰华丽、气场过人,竟还有一共同之处,便是这二人之外衣的衣袖之处,都是极长、极宽大,将两人之手都全然遮住,令他人根本无法看到。

这少年公子一入店内,便举眸环望一周,目光扫过众人,转至位于店东北角那张桌子之时,忽的停滞下来——坐于那张桌旁的,正是那彼此称对方为“高二哥”与“封三弟”之蓝衫及白袍汉子二人。

只见他竟喜出望外,向着二人打起招呼,雀跃道:“高二叔、封三叔,您二位怎也在此地?”

边说边跳步走上前去,来到二人桌旁,原来他与这高、封二人竟是熟识;而那随从之人,亦自然是寸步不离地紧紧跟随在身后。

那姓高的蓝衫汉子瞧见这少年公子,却也十分欣喜,又看到少年公子之装容,微微一诧、旋即却又释然,笑道:“贤侄这身装束,竟令高二眼拙,险些未能识出。”

少年公子闻言,亦垂首望了望自己的装扮,面上竟微微一红,还未开口,那封姓白袍汉子却先道:“封三以为贤侄出门在外、如此打扮自是要方便甚多,高二哥亦莫须讶异。”

那高二亦展颜大笑:“正是!”

随即安顿少年公子与中年男子一齐落座,四人同坐一席,顷刻间已不断交杯换盏、开怀畅饮起来。

而即便在饮酒夹菜之时,那少年公子与随侍他之中年汉子,依然用长袖包裹住双手,两个人、四只手,自始至终皆隐于袖内。

四人几杯酒下肚,只听那少年公子对着那高二、封三道:“二位叔父此刻怎也来到此地?那潼关屏障又由…”

话未及讲完,那封三却已作出噤声手势,不让少年继续再讲下去;而少年公子望之愣了一愣,却亦终止问话。

而那高三似乎想要接话,然而目光扫过少年公子身畔之中年男子,却又欲言又止。

少年看在眼里,率先向高二、封三两人介绍那男子道:“二位叔父大可安心,此人绝非外人、乃自我幼时家父便安于我个人身边之专属护从——贾义、义叔是也。”

那中年汉子贾义随即向高、封二人微微颔首致意,但面上之警惕神色却依旧丝毫不减,显是忠心异常、片刻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