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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节 中毒

裴度裴中立心里发苦,河东裴氏虽然号称世代冠缨,然而实际上也不过是前朝时才崛起的新锐士族,到了现在已经有了点后继无力的感觉。

江山代有才人出,便是风流如当年王谢,那繁华也总要被雨打风吹去。裴度一直想着抓住现在的机会,为裴家的未来多培植一些根基。

说句良心话,皇帝亲政之后能够第一个想起出镇河东的自己,并把自己调回来任职尚书左仆射,裴度心里对李旭是很感激的。

但是在收回维州这件事上,裴度并不能去支持皇帝。

这便是朝廷,既然鱼公公已经表态,那就不会有任何一个朝臣敢于反对,这是三年前鱼公公用杀了神皇帝两个儿子做出的证明。

裴度准备努力说服皇帝,鱼辅国不是神仙,他总会死,总会老,总能等到他撒手的时候。到了那个光景,皇帝再有所作为也为时未晚,毕竟皇帝还年轻。

如果真的要模仿当年的高贵乡公曹髦诛灭权臣司马氏,皇帝能依靠的力量又有哪些?半荒废了的金吾卫还是远在川蜀的李吉甫?

鱼辅国已经杀了一个真正的皇帝,裴度相信他不介意杀第二个。

尚书左仆射匆匆赶到清凉殿的时候,发现左金吾大将军李从贤已经带着金吾卫的甲士们将清凉殿层层围住,顶盔掼甲的金吾卫士们眼神都有些迷离和颤抖,唯有李从贤身穿乌黑的重甲,披着大红斗篷,一手摸着腰间宝剑,一手抓着兜鍪的立在清凉殿门口,他身边是神色阴毒的黄士良。

“从贤在此意欲何为?”裴度撇下侍从穿过金吾卫士的包围走到李从贤跟前,怒气几乎无法压抑。李从贤和他都是从神皇帝时代过来的老臣,彼此之间还有些香火情在,金吾卫现在摆出这么一个样子,难道是想杀出宫去和禁军火并吗?

“中立兄,我接到了陛下的密诏,帅兵护卫寝宫。”李从贤也不称呼裴度的官职直接称呼他的字。

“密诏?什么密诏。中书省不行文,门下省不审查,那便不是朝令。”裴度这便明白皇帝这边果然是想要动手了。可又因为一点点小事就要弄得血溅宫闱,再搭进去一位陛下。

“有人向陛下投毒。”黄士良厌恶地看了李从贤一眼,出口补充道:“陛下写了密诏给李大将军,所以李大将军这便来护驾了。刚刚还让蜀王和光王入宫,说是要交代遗命。”

投毒?遗命?这都是哪跟哪?

变生肘腋,裴度更是着急,这么大的消息宫里面怎么就没传出来,今日朝参时不还说陛下只是感染风寒了么,怎么到现在就是被人投毒了。

裴度正想往里面接着走,眼前却挡住了一个身穿铠甲的高大人影。

仓啷一声,李从贤便将刃光如秋水一般的宝剑抽出鞘,横在自己身前。

“裴中立,无有圣上明旨,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窥探虚实。”

果然是把寝宫给封了。面对李从贤的白刃,裴度一挥袍袖:“李从贤,我是尚书省左仆射,我要面圣,你也敢阻拦?”

“中立兄,清凉殿的公公都不能放进去。”李从贤冲着努了努嘴:“你就是尚书令也不行。”

“李从贤,我看你隔绝内外,分明是要造反。”狠话说过,裴度也是急了放下宰执的架子道:“从贤啊,你是国之柱石,还要劝劝陛下,不能乱来啊。”

“中立兄,是有奸人要毒害陛下,怎么就是我隔绝内外。”

任是裴度怎么说,李从贤就是不让他进去,着急的裴度始终不肯罢休,黄士良也不开口只是在一旁低眉顺眼的站着。

清凉殿外吵吵闹闹,清凉殿内李旭则躺在卧榻之上,脸色苍白,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在自己的卧榻之前摆着两个椅子,蜀王和光王战战兢兢的坐在椅子上,生怕有什么行为躺在床上的皇帝逮住发难,被金吾卫推出去砍了。

压抑的气氛如同一块海绵,将周围的声音全部吸纳其中,只留下沉默。在这沉默之中,李旭沉重的呼吸像是坏了的风箱一样吭哧吭哧的,光王与蜀王的头上都是汗涔涔的。

“咳……咳……”李旭剧烈地咳嗽几声,似乎要把肺从胸腔内咳出来一样,皇帝勉强地从床上爬起来,两只眼睛扫过身前的光王和蜀王。

“皇兄。”小戏骨蜀王感情第一个酝酿完毕,眼泪哗啦啦的从眼眶里滚了下来,虽然略有一点浮夸,但是好在感情真挚,让人心生怜悯。

“陛下。”老演技派光王也不输蜀王太多,他眼眶泛红,声音哽咽,显然也是动了真情。

李旭扶着床沿坐起来。

“朕怕是跟先皇一样,为人所算计了。”李旭摇了摇头,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痨病样子。“以后这大虞江山,还是要靠你们了。”

“陛下这是什么话,陛下春秋鼎盛,大虞江山社稷还要仰赖陛下……”光王立刻表态道:“陛下还是先调养一下身体,日后……”

李旭丝毫不差地感应到眼前两人心中那近乎狂喜一样的心情,毕竟倘若自己离开人世,那么皇位必然是由眼前的这二位择一来继承,托大虞皇室凋零的福气,本来最没有希望的这二位现在是排位第一第二的继承人。

“怕是没有什么日后了,皇叔。”李旭看着光王,对方眼中的泪花和脸上的伤感与他内心的狂喜形成了一幅绝佳的讽刺性场景,让自己感觉到愉悦。

“朕的身体,朕清楚,现在真气游走于周身所有的经脉之中,丹田气海中空无一物,练武之人这是油尽灯枯的征兆。”李旭又重重咳嗽了两声。“估计要不了多半个月,就要去见神皇帝了。”

“皇兄。”“陛下。”蜀王与光王又应景的哭了起来。

“朕抚育天下四年,三年皆受制于文太后,要说朕这四年做了些什么,也就是三件小事。第一件就是扫平文党,一改自圣后至今的格局。二来就是平定了摩尼教的动乱,三来就是和回鹘交兵。没做什么贡献,倒是留下了一个烂摊子。”皇帝面色忧愁:“日后史书上怕是要把我写成一个昏君,不过有我这个桀纣在前,正好可以让汤武有所作为。”

蜀王和光王用畏惧而贪婪的目光看着皇帝,等着皇帝讲话继续讲下去。所谓“盖棺定论”,现在的皇帝很显然是在给他自己定论了,那么到底会有谁继位成为皇帝呢?

“我这毒到底是谁投的,你们不必去查,就跟当年神皇帝是怎么练功出得岔子一样,都不必细究。”皇帝一运真气,将些血从鼻腔里逼出来。“只可恨受制于人,不能施展胸中抱负,你们要吸取我和神皇帝的教训。”

又是一阵呜呜咽咽的点头作为回应。

“国赖长君。”李旭接着说道,这一句话一说出口,他就看见光王近乎难以压抑的狂喜以及蜀王脸上深深的绝望。

“奈何吾弟年纪尚幼,”李旭一个大喘气直接闪了光王的腰,让蜀王死灰复燃。“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

顿时哭声有了变化,蜀王的声音愈发嘹亮,而光王那里几乎发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