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之后，他念头一转，心头就咯噔一下。

他发现自己下意识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就是这猴妖是谁？

这是近百年来，天下第一惹事精！

敢在天血魔坑里硬夺妖魔族的大造化（这是妖魔族对外的说法），敢在北胡境内杀天神教祭司，敢在百武杀众神宗沈家嫡系的家伙，他真会不敢下杀手吗？

诚然，沈曲宁的重要性毋庸置疑，换做别人定然顾忌，唯独这只天下第一桀骜的猴妖，连沈曲宁都不敢下断言了。这种家伙，本就以百无禁忌扬名，即便以同归于尽做为威胁，他真会在意吗？

不在意别人生死的人，还会把自己生死放在眼里吗？

一想到这里，他忽然慌乱起来。

“慢！”

沈曲宁一时间连剑决都顾不上了，急急大喝，但对面猴妖岂会听他的，那夹裹万钧雷霆之威的铁棍，依旧朝耳畔如电扫来。

此刻，沈曲宁心神一片空白，只觉时空仿佛静止了。他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看不见其他事物，忘却了身处何地，耳中听着铁棍挥舞时的沉重呜鸣声，眼中仅剩下迅疾劈来的铁棍，所见的画面也如一格一格般缓慢。明知改躲避，他身躯却异常僵硬，怎么努力也无法动弹分毫。

他很清楚，这一棍下，身上种种防护宝物都无法阻拦分毫，所以当见到自身防护宝物接连跃亮，听着它们一件件爆碎的轰鸣，他竟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我居然要死了。

……

我要死了。

这明悟让他生出很多奇异的念头，又好似什么都没想。当本命剑光哀鸣，自行合为一道后急急冲来，欲为他挡下这致命一击的时候，他还有心发出制止的指令。

虽然本命剑光本来就来不及赶到了。

他睁大眼，说不清自己在想什么，或许好奇，纯粹想要看清自己死时的光景，或许是不甘，或许是难以置信，或许只是恐惧。

铁棍来势坚决，可见其主人心中没有丁点迟疑，下一刻就将撞碎他的脑袋，偏偏却突兀停在他耳畔。

唔——！

铁棍虽然及时停住，带起的威势却无法立刻停下，那狂风灌过来，让他双耳失聪，面颊扭曲，长发狂舞，整个人差点被狂风卷飞。

但，毕竟是活下来了。

不用别人告诉他，他都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狼狈，整洁长发披散，衣衫更是乱的不成样子，面色苍白到了极点，腿脚发软，差点跌坐下去。

“你……”

他倏然厉喝，虽然活下来，却让他有种被人怜悯的屈辱感，自然恼羞成怒。然而刚开口，他突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说什么，是要质问刘恒为何不杀他？还是怒斥对方给自己的羞辱？

连自己都搞不明白自己的想法，他开口就停下了，对面猴妖则突兀一笑，取出一张羊皮卷摇了摇，“别想太多，之所以不取你性命，不为别的，只为你强夺别人造化后还知道用东西来交换，单凭这一点，你罪不至死。”

刘恒心里，自有一个评价善恶的标准。

沈曲宁看向这虫灵山残图，眼神有一抹异常复杂的神色一闪而过，他相信对方说的是真话，可正因为这样，他心里反而越发百味杂陈，“你不杀我，就不怕我把你的消息传出去，惹来各方捕杀吗？”

刘恒极力克制着心头突然涌现这股好似洪流凶兽的暴戾之气，用莫大毅力收回铁棍，深深看了沈曲宁一眼，“这就不用你操心了。”

言罢，他转身远去，很快走入一片狼藉的山林中，身影渐渐无踪。

沈曲宁怔怔失神，就这么看着他远离，随后像是突然惊醒，追着他离去的背影大喝道：“今日我不如你，但此耻和杀弟之仇，我牢记在心，来日再战，别想我会像你这样手下留情！”

沈曲宁面容狰狞的怒吼，在山林里回荡如雷响，仿佛将心头的所有郁气给宣泄出去，随后他收起所有剑光，阴沉着脸御剑朝相反的方向急驰而去。

“沈曲宁竟然败了？”

不知何时，附近观战的人越聚越多，他们都是被这难得一见的巅峰之战吸引过来的。这种四重师境之上的天才激战实在罕见，无论是猴妖展现的严密防守还是沈曲宁精妙绝伦的剑光大阵，都让人看得大呼过瘾，直觉收获颇丰。

可是当结果出现时，喧闹的四周骤然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陷入震撼之中，久久没能回过神来。直到交手双方相继离去，才有人喃喃失语，说出了人们心头环绕不去的那个问题。

号称四小王下第一人的沈曲宁，居然败了？

而且败给了一只名不见经传的猴妖？

这是哪里蹦出来的猴子？

“能击败沈曲宁，说明这只猴妖必然是五重境之上的强者！”

有人双目睁圆，越发觉得震惊，“秘境之中，难道又要多一个与四小王平起平坐的顶尖强者？”

“前有金来，后有猴妖……平日只听四小王的大名，谁想等到灵原秘境一开起，同样的顶尖强者就竞相冒头了！这秘境里，如今真真是藏龙卧虎啊！”

“照这情况来看，明面上有六位五重强者，暗中隐藏的，只怕比这个数量更多，想想就觉得毛骨悚然！”

“谁说不是？猴妖之前还和我们同行吧？不知道你们，反正我是没怎么关注过他，只觉得他有些沉默寡言，还当是个寻常人物，并没怎么当回事。谁想冷不丁冒出来，竟然把沈曲宁都给打败了，怎么想怎么觉得惊悚！”

“看来日后得小心点了，否则不经意间得罪了类似的人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人人唏嘘感慨，犹自无法平静。这次巅峰之战，好像在本就不平静的汪洋里刮起了一阵风暴，彻底化作怒海波涛，造成的影响，是谁都无法衡量的。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从今日之后，秘境中的格局又将有新的震荡和改变。

上一次金来崛起，能让一个次等的开疆盟拔升为与五大盟争雄的庞然大物，能让其余五大盟退让，让天下为之震动，影响力之大，可见一斑。

而这次猴妖一战成名，造成的影响恐怕还要在这之上，甚至影响到了秘境中所有人的人心。

“猴妖，猴妖……我怎么觉得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有人自言自语，疑惑道。

也有人神色已经渐渐凝重，沉声问道：“他们交手之时，是不是提到过，沈曲宁的弟弟死于这猴妖之手？”

此问一出，越来越多的人瞪圆双目，化作石像一般，心头猛然涌起了惊涛骇浪。

“是他？”

“难道是……”

“不可能吧?”

人们想到一个可能，却又觉得太过不可思议，当见到一些人神色狂变，悄然离场，终是发现这难以置信的可能，恰恰才像是真相。

“真，真是那只猴妖？”

“他不是四年前闯下大祸，惹得天下大乱之后就销声匿迹了吗？”

“怎么会突然蹦出来了？到底是不是本尊？谁能确定？”

“连沈曲宁都确认了，还有假不成？”

“杀了沈曲宁弟弟沈道中的，可不就是那只猴妖？”

“但昔年都说这猴妖顶多初入师境的修为，这才短短四年不见，怎会就变成了五重境的顶尖天才？达到师境之上，一年还能晋升一重多的境界，四年五重境界，这是何等惊世骇俗的修行速度？”

“简直闻所未闻！”

人群轰然大乱，因为这个消息，不啻于平地一声惊雷，哪怕是在远离人世的秘境之中，也肯定会引发一场大地震。

众神宗沈家、北胡妖魔族乃至整个妖魔族还要加上北胡这三方势力，必然为之疯狂，而妖族，同样会轰动开来。如此一想，猴妖的出现可不仅仅是又一名五重境顶尖天才崛起这么简单，简直可以称之为秘境盛事开启以来，最惊人的一件大事了。

做为亲身经历者，他们一个个懵了，完全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要过一阵子，才有人倏然惊醒，惶恐退去，试图远离此地，避免自己卷入这场大漩涡里。有人则惊喜兴奋，有种见证历史的激动，他们急于把消息透露出去，让这漩涡来得更加猛烈。

于混乱之中，才见机遇！

一时间，围在战场附近的数百人做鸟群散，怀揣各自心念，纷纷奔向各处，让消息像刮了暴风一样吹向所有地方。

没过多久，各个地方的天才们都听到了一个传闻，风头甚至压过了虫灵山的事，一时无俩！

天下第一惹事精，再度现世！

“居然和我们是同辈人！”

“竟还是堪比四小王的顶尖天才，果然是有多大胆量，就有多大本事吗？”

“他击败了沈曲宁？”

“隐匿四年之后突然蹦出来，他想做什么？”

“大祭司派我们过来，果然料准了！”

“前面在北胡发现疑似他的强者，而且还掌握了一枚密令，如今看来，果然是他！”

“哪怕五重强者又如何，这次他在劫难逃！”

“还敢冒头，我就想看看他身上究竟藏着什么惊天大秘密！”

“让曲宁回来一趟，平日他可以不管家里事，但他与猴妖一战，必然掌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