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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二章 书剑邪僻一网尽,可保国泰三十年(十六)

湛甘泉听得这话脸色猛的变了数次,他几次张口想要说些什么。

但终究是化作了一声长叹。

“您即便是不同意,诸家学派难道都不同意么?!”

说着,张小公爷倒去残茶重新冲泡。

身形依旧是行云流水,姿容依然赏心悦目。

“请茶。”

清清淡淡的一句,只是心境已不同……

“庠序教谕部已经安排您明日第一个经筵辩讲,何去何从皆由您决定!”

说着,张小公爷微笑着端茶送客。

湛甘泉沉默了一会儿,终究是一声长叹起身而去。

踏着夜色走出了草庐,湛甘泉拒绝了弟子搀扶上马车。

他选择了直接安步当车,缓步走在回宅的路上。

“古者包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

湛甘泉背着手,缓步走在这官道上。

嗓音低沉而带着飘逸的韵味,咬字抑扬顿挫。

“……包牺氏没,神农氏作。斲木为耜,揉木为耒,耒耨之利以教天下,盖取诸益……”

弟子们跟在湛甘泉身后垂首缓行,虽不知道为何老师出来后如此。

但没有人敢问,只是默默的跟随着。

“……神农氏没,黄帝、尧、舜氏作。通其变,使民不倦;神而化之,使民宜之!……”

春夜清风起,吹散流云。

一轮明月于天际,幽幽月光洋洋洒洒而落。

“《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是以‘自天佑之,吉无不利’!!”

湛甘泉负手而行,那苍老的声音渐渐的大了起来。

抑扬顿挫中带着慷慨激昂,横烈向前悍不畏死之豪侠之气!

“致远以利天下,盖取诸涣。服牛乘马,引重致远,以利天下,盖取诸随……”

“断木为杵,掘地为臼,臼杵之利,万民以济,盖取诸小过!”

“弦木为弧,剡木为矢,弧矢之利,以威天下!……”

诸弟子们无人敢问,老师为何吟诵《周易·系辞下·二章》。

他们只是低着头,亦步亦随的跟着湛甘泉前行。

“……圣人易之以书契,百官以治,万民以察,盖取诸夬!!”

念到了最后,湛甘泉昂首而立仰天长啸!

对于如今儒家诸学派的问题,其实湛甘泉何尝不知道?!

这一切他心知肚明,甚至自家学派也并非是完善的。

明代心学的两大流派,一者为王阳明的“致良知”为主。

而另一派则是以湛甘泉的“随处体认天理”为代表,是为“广派陈湛理学”。

在看到信函的第一时间他感到的是恐惧、是震惊,但历经与张小公爷这一番对话。

再自己沉静下来,忽念起玉螭虎所言的那篇《易经》。

湛甘泉顿感念头通达,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回过身来,对着身后的弟子们轻声道:“为师无事!踏月而行,亦是别有野趣!”

变则通,不变则死!

如今的儒家学派,显然已经不再适应于激变中的大明帝国了。

阔且,当年董夫子就没变过儒家么?!

到了他们陈湛心学这一派,难道就没有动过儒学么?!

若是没有的话,儒家如此多的学派又是怎样衍生出来的?!

想通了这点,湛甘泉便念头通达了。

走过了官道,与几队巡夜的更夫武侯见过礼。

夜游回宅的湛甘泉很快的回到了自己的宅院中,关上了书房的门后边开始研墨铺纸。

“汝德,明日经筵辩讲便由你代为师出讲!便用此稿!”

大弟子吕怀吕汝德半响后,被湛甘泉唤入了书房中。

躬身接过了湛甘泉递来的稿子,吕汝德猛然的一抬首:“恩师,这……”

“莫犹豫了,便照此念便是了!”

吕汝德“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恩师三思啊!如此一来,我白沙学派之名……”

“汝德啊!你还未听懂为师沿途所言么?!”

湛甘泉的这话让吕汝德脸色不由得一下子就白了,颤颤巍巍的抬起头来愣愣的看着自己的老师。

“恩师……”

“莫要多言,照此念完便是!”

湛甘泉一摆手,轻声道:“若是事有不济,便言道乃为师所迫便是了。”

“弟子不敢!”吕汝德再次拜下,将头磕的“邦邦邦~”直响:“弟子,谨遵师命!”

湛甘泉倒是念头通达、开始转风了,但这京师里的其他学派可未必都念头通达。

一家家的学派内部吵翻了天,有人低头认命亦有人拂袖而去。

有人不屑为伍,亦有人兴致勃勃。

还有人怒发冲冠的,相约师友明日要去礼部、去庠序教谕部大闹一番!

天色渐渐亮了,京师皇城的大门“吱呀呀~~”的缓缓打开。

今日没有早朝,所有的国朝重臣们全都早早起来。

乘坐着自己的马车往经筵辩场赶去,没有人敢迟到。

这种情况下的迟到,相当于是在天下仕林面前丢人。

“臣,有负圣恩!!”

御驾车中,张诚跪倒在御座前声音发颤。

“李福达,跑了!”

御座上的弘治皇帝面无表情,只是轻声道:“且给朕说说,怎么跑的。”

张诚不敢怠慢,赶紧将昨夜的行动逐一道来。

御座上的弘治皇帝似乎脸色缓和了一些,摆手让张诚起来。

“此事,非你之过。且其他白莲妖人尽皆擒获,李福达五子都未曾逃脱……”

弘治皇帝顿了顿,道:“已是做的够好了,下个海捕文书、派人追捕罢!”

“臣,明白!”

见张诚依旧跪着,弘治皇帝笑着摆手让他起来。

“不过是丧家之犬尔,不必担忧!便将他擒回来,便是了。”

张诚抹着眼角,声音呜咽:“臣深感有负陛下厚恩,实在是……”

“莫哭,且去办事就是了!”

弘治皇帝笑着宽慰道:“将李福达擒回后,再行论功行赏!”

“竹楼公年纪大了,这么奔波总是不成的。你呀,得能撑得起场面!”

隆隆的马车外,是三千禁卫在护持车队前行。

李福达探听到的消息并没有任何的问题,但他所不知道的是除去禁卫之外的人手。

车马上驾车的都是内廷的击技内监,道路两侧是调查局的好手数百人在前后左右护持探查。

说实话,即便是李福达没有被发现想要成功亦不可能。

车驾隆隆之下,队伍很快的行进到了新经筵辩场。

那经筵辩场周边已然是人潮汹涌,开路的禁卫身着黑甲、面覆面甲。

手持长枪“咔咔咔~”的将人群拦开,随着御驾隆隆抵达。

尖细的唱礼声亦随之响起!

“陛下驾到~!!”

被拦到了一边的无数百姓,顺着人潮隆隆拜倒。

“咚咚咚~~”鼓声响起,那经筵辩场中的诸学派闻声而起。

关于是否要在此一搏,方才他们已经争论的无数次、争论的面红耳赤。

然而,即便是表示了要拼死一搏者此时亦噤声不语。

“咚~咚~咚~!”

钟声响起,便有内官快步入内“啪~!”鹿鞭甩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