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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朔风吹散三更雪

比武三日之后,圣上裁决的旨意便已下达。此次武选获胜的十人皆入朝安置,封为武官。这一更制将是近年来皇帝官职改制最大的一次变动。

大虞文官从正一品文职京官,文职外官至从九品文职京官,文职外官,已然自成体系,各种牵制权衡之术早已成熟。武官虽从一品到九品皆设官职,但多数职位只是空设,甚至很多武职连走马上任之人都没有。至于武职京官,除了正二品辅国大将军谢霆之外,原本从二品镇军大将军悬空虚设,正三品中除左右卫,左右领军卫、左右金吾卫、左右监门卫有人在职,剩余左右骁卫、左右武卫、左右威卫皆被裁撤。

这武官改制的重任落在了兵部头上,这几日耿庭几乎日日焦头烂额。即使如此对全国兵马制度仍旧未动,耿庭所草拟改制也只是从正二品到从四品的武职京官。何承千谋万算萧澈依旧被皇帝钦封为从三品云麾将军。

这日清晨,李崇亲到宣亲王府宣旨封官,将官印宝册以及官服一并带来。

此刻正堂之中,府中众人跪立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乾德十五年十月十五日,首次武选,庐阳萧澈,力挫群雄,才雄德貌,智勇双全,家骥人璧,朕岂吝于褒扬之辞,封赏之爵;待多日考量,其性之义,其行之良,允文允武,是以褒编;朕特封其为云麾将军,银印青绶;以待来日功勋大成,保我山河,扬我国威,上不负皇恩,下无愧于民。兹赐尔官爵,钦承无数。钦此!”

萧澈谢恩之后接过圣旨,李崇耐心的告知后续何时入宫谢恩,何时上朝听封,萧澈都一一记下了,颜琤在旁侧看着萧澈,一时百感交集。

这一路艰难险阻,是他执手不弃走到如今,他真心为萧澈开心,可日后萧澈走出宣亲王府,乃是大虞云麾将军,自己与他又该何去何从。

这世间情爱之事虽走至终了也是两人偕老,可春风得意之时何人不愿听一句“佳偶天成,永结同心”,哪怕再离群索居者,也愿自己中意之人得到众人认可。颜琤也未能免俗,他多想大大方方的牵着萧澈的手漫步在朱雀大街,而不会引得行人驻足,他更想红衣似火,与其对饮合卺,一拜天地,洞房良宵;

李崇最后略显抱歉道:“咱家如今也得称呼萧公子一声‘将军’了,由于此次入仕者众多,各府衙建好恐怕费些时日,尤其转眼入冬,圣上的意思便是将军今年不妨先在王府住着,待来年开春,将军的府邸建好后,再乔迁不迟。”

萧澈笑道:“无妨!”心道:不用建府也可。

李崇转向宣王询问是否可行,颜琤也心满意足的点点头。

李崇走后,正堂之中众人散去,只剩下颜琤和萧澈,两人对望,心中皆感慨万千。从今年春日萧澈来此,与颜琤一吻定情,共被同行;深陷荣王府,得其所救,武试之中,脱颖而出,直到此刻,得偿所愿。

颜琤本就大萧澈两岁,这一路同行,一直是他在迁就着他的脾气与胡闹,心疼着他的落寞和孤寂,甚至在俩人离心之际,毫不犹豫将自己交付以安其心。这情缘种种,萧澈皆感激不尽。

萧澈握着颜琤的手满目含情,问道:“再过两日便是阿璃生辰,你可有想要的贺礼?”

颜琤浅笑道:“天上皎月!你摘的来吗?”

萧澈大笑着将其拥入怀中道:“这有何摘不得,阿璃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两人正在正堂浓情蜜意,互诉柔肠,门外传来一阵惊呼:“哟哟哟!这光天化日之下,有伤风化,有伤风化!”

萧澈回头便看到了身量矮小,眼睛聚光,衣衫褴褛的鬼先生,不过今日此人身侧竟然还站着比武那日以折扇为兵器的青衣少年。两人正缓缓向正堂走来,颜琤困惑不已,这两人他自是一个不识。

萧澈连忙为颜琤介绍道:“阿璃,这位便是我时常与你提起的鬼先生!这位便是那日武试第一场以折扇对钢刀获胜之人。”

颜琤尚未行礼,鬼先生先开口啧啧赞叹:“我说你小子怎么同我一处时三句不离你家小娘子,今日一见,连我这阅人无数的糟老头子都走不动了!你哪辈子修的这艳福啊!啧啧啧,瞧瞧这双眼睛,老朽身在天宫时都未见过如此美眸!”

颜琤被眼前之人大惊小怪的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他笑道:“多谢先生夸奖,早就听子煜提过先生大才,今日得见确实不同凡俗。”

青衣少年也开口道:“倒不是师父大惊小怪,宣王如此容貌,只怕金陵自称倾国倾城的佳丽也无可比拟。”

萧澈诧异道:“阁下竟是鬼先生的徒弟?”

“我说你这话问的,瞧不起谁呢?什么叫竟是?我乃鬼谷道人亲传弟子,如何就不能收徒了!比武那日,若不是我这徒儿为你筹谋一番,你个傻小子怕是又落入人家圈套还喜不自禁!”

青衣男子端庄作揖道:“在下秦安,表字无尘。上次人多口杂,所以并未言明,萧公子莫要见怪!”

萧澈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那日此人拦住自己安抚一番竟然是鬼先生的主意,他拱手谢恩,四人便在正堂落座。

“鬼先生今日怎有空前来?”

“当然是祝萧将军封官之喜啊!不过你别得意,我这徒儿虽不如你官阶品级高,可也是圣上钦封中书左仆射。”

青衣男子无奈阻止道:“师父,来王府一路你逢人便说,现在我还未来得及入宫谢恩,已经满城皆知了!”

萧澈却困惑道:“为何武试,秦兄却司文职?”

秦安解释道:“在下本就是文人,并非将帅之才。遂提请圣上莫封武官。后得中书令周大人提议这才入了中书省。”

萧澈笑道:“秦兄被褐怀玉,今日高中,也算是人尽其才,鬼先生自然喜难自已,也是人之常情!”

鬼先生接话道:“就是!你问问宣王爷??,这小子高中,他开不开心?”

颜琤听着这三人一言一语,未料到话锋转向自己,回神之后连忙点头道:“自是开心!”

谁知鬼先生便吹着杯盏热茶便道:“开心便好,很快就不会这么开心了!”

三人面面相觑看向鬼先生,不知此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鬼先生抬头看向这三双疑惑不解的眼睛道:“你们看我干吗?我是好心提醒某些人珍惜这片刻光阴,过不了几日怕是再难像今日这般如此开怀喽!”

鬼先生并非先知,但他所说却非妄语。

岁暮阴阳,昼催夜短。沁河桥下霜冰初结,朱雀大街行人渐少,冬日里肃杀北风狂卷着残枝,似乎在这月底酝酿着一场风雪。

武试完毕,尘埃落定之后,皇帝心中并未有轻快之感,踏顿迟迟不肯离开,也不肯将求亲之人告知,皇上整日寝食难安,日日查问西北军情重报。

十月二十二日,辰时早朝,文武百官站罢,这是新入朝武将首次上朝,圣上一番慷慨激昂之后,正欲退朝,门外太监来报:“踏顿王子在长安殿外请求觐见!”

朝臣皆窃窃私语,谢霆,周良等人心中了然,这恐怕是踏顿与皇上摊牌之日。

踏顿入殿之后,并未行西羌躬身礼,而是端跪在地,行大虞叩拜礼。众人一时也不知为何,皇帝出言道:“王子是西羌人,不必行如此大礼!”

殿下踏顿依旧跪立,摇头道:“若踏顿立足西羌,自然当行国礼,可今日踏顿是来求亲,仅以个人立场,自然应当行大虞礼节。”

皇帝听闻求亲之言,面色微沉道:“这一个多月王子皆不肯言明想求娶我大虞哪位公主,朕本有心与你商议,却也无从商量。怎么今日愿意开口了?”

“今日对踏顿而言,极为特殊!遂选今日,将心中所慕告知皇帝陛下。”

萧澈此刻闻言,只觉后背冷冽,手心竟直渗冷汗。

“那今日当着这满朝文武,王子不妨直说,朕自会多加思忖,给王子一个满意的答复。”

踏顿再俯首作揖,一字一顿道:“踏顿所求娶之人,不是皇族公主,而是大虞宣王!”

此言一出,长安殿内鸦雀无声,萧澈最先回神是因为他心中早已暗自思量过,可在这大殿之内,发聩之声回荡耳畔,他再也无法平心静气。他尽力压制心中怒火,顺气调息,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先听圣上所言。

皇帝错愕片刻后,干笑道:“怕是此刻时辰尚早,踏顿王子尚未清醒。不妨待王子清醒之后,再来与朕商议这和亲一事!”

踏顿嘴角上挑,深陷的眼窝之中目露坚定之光,依旧道:“陛下,踏顿昨夜的确无眠,可此刻心中异常明白。踏顿要求娶之人正是大虞宣王。”

此刻周良出声道:“踏顿王子可能弄混了,这宣王爷有一孪生妹妹,王子想求娶之人莫不是静安公主,颜翎吧!”

踏顿依旧摇摇头道:“周大人,踏顿所求之人,是,大虞宣王,颜琤!”

此刻萧澈闭目,咬牙切齿,握着笏板的双手颤抖。谢霆此刻也看向萧澈,心中也无限惆怅。

皇帝此刻自然恼羞成怒,再也无法坦然,他狠厉道:“踏顿,尔等番邦臣属国向上国求亲,本就有违常理,如今朕已然退步,与你商议求亲一事。你偏要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给朕难堪,得你如此羞辱,朕不治罪已是天恩浩荡。此事不必再议,先不说琤儿作何感想,就是朕也断然不会同意。”

踏顿依旧面不改色道:“皇帝陛下,踏顿正是念着西羌与大虞多年和睦,帮扶之情才肯如此合规合礼的求娶翊璃。皇帝陛下莫不要忘了,西戎此刻早已兵在马,弓上弦的候在大虞西北边境。若踏顿今日走出这长安殿,修书一封。我西羌十万铁骑便会奔赴西戎与其会合,直逼大虞。到那时不管踏顿是生是死,以西北如今的兵力能抵挡几日,皇帝陛下一只手便能数过来,不用踏顿多言。”

此言一出,文臣捶胸顿足,武将面红耳赤,皆愤懑不已,如此冒犯天颜比方才求娶宣王有过之而无不及。此刻萧澈心中冷笑连连,他自然不会让踏顿如愿,可若皇帝如今靠舍大虞男儿才能委曲求全,那他愿带着颜琤远走高飞,再不为这昏庸无道之人尽忠职守。

皇帝此刻面色已被气的泛紫,他早该想到踏顿敢在金陵如此安然,必留后手。可如今这求亲即使想答应也不能答应。先不说颜琤是皇上幼弟,答应此请百年之后如何面对先皇,就是寻常男儿,何人能受这般羞辱!

周良此刻也劝谏道:“王子切莫草率,万万不可因一时兴起,毁了两国多年来之不易的和平啊!老臣自然不知西羌婚嫁习俗,可在这大虞,万万没有男子成婚的之礼啊!退一万步讲,就算冲破礼制,宣王也万万不会答应,王子三思啊!”

踏顿笑道:“周大人,你怎知翊璃不会答应?再说了,我西羌并不像中原这般有繁文缛节,行事只奉一条,那便是想要之物必须夺来,为此可以不惜一切代价。若是失败,必会为族人所不耻。所以踏顿既然决定此事,断不会退步。也请皇帝陛下三思。”

萧澈此刻出言道:“王子这般可曾考虑过王爷作何感想?”

踏顿似乎早已等萧澈出口,若他不出声,倒是让踏顿怀疑当初猜测,他回道:“本王同翊璃从小长大,他待我与旁人自是不同。幼年时我们便同床共枕,同食同行,如今长大他不言心意,只是需要本王借助外力冲破礼制而已,他到时自会来我身边。此事便不需要萧将军操心了!”踏顿唇角微扬,继续道“哦本王想起来了,萧将军未入仕之前曾是翊璃侍卫,你如此阻止,莫不是你也对翊璃有意?”

此语一出,朝臣目光均转向萧澈,似乎期待着他的回答。踏顿此语本就是故意激怒萧澈,若萧澈点头,那便是天下人都知道颜琤本就喜欢男子,自己求娶也是合他心意;若是摇头,那正好可以让颜琤看清此人真面目,连大方承认都不敢,如何能配得上颜琤!

萧澈不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