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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

二人赶步上前,只觉跪拜之人皆衣裳褴褛,面黄肌瘦,还有幼童啼哭,老人横卧地上奄奄一息。

萧澈正欲问询,京兆府大门便开,一帮衙役冲出,便要用棍棒将台阶下的流民驱赶。

萧澈立即喝止道:“住手!”

领头衙役自然不识萧澈,面露凶狠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京兆府门前大呼小叫。”

林钟闻言,便要上前欲教此人如何说人话,萧澈却拦住,沉声道:“我是何人不重要,可你这京兆府外的喊冤鼓,本就是让有冤之人击鼓鸣冤。尔等不问是非,不听陈述,便要将其驱赶?天子脚下,京畿府衙,皆是如此行事,是何人指示?”

萧澈话音刚落,被流民阻隔的对面也缓缓落下一顶官轿。

王哲刚一走出,便也看到了萧澈,连忙行礼:“哟,萧将军在此!”

萧澈也淡淡回礼,对伏在地上的几十名众道:“能真正为尔等沉冤之人来了,有何冤屈,自可禀明这位王大人,他乃大理寺卿,主理的正是冤屈之事。”

领头衙役闻这二让交谈,只觉今日之事已然闹大,立刻回府中请出赵全。

方才击鼓之人听到萧澈所言,立刻跑至王哲面前跪拜:“求大人救救西境六州的数万百姓吧!因饥荒之年,颗粒无收,又迟迟等不了官服开仓放粮,那些商贾借此抬高米价,百姓们没有收成,哪能有钱买粮,饿死者众多,易子而食,甚至食人充饥啊!”

闻者无不扼腕,大惊失色。

王哲问道:“可朝廷明明拨了赈灾钱粮送往六州,而且六州刺史所回禀奏疏皆是,灾情已得控制,早无饿死之人,这,究竟何人言谎?”

流民回道:“大人,草民乃灾情最重的鲜州人氏,草民敢以性命担保,绝没见到官府一米一面,草民若说谎,愿遭天谴。”

王哲惊愕不已,与萧澈对视,好似询问。

萧澈此刻也心惊胆颤,食人充饥,那是何等惨烈,饿殍遍野,最重要的是朝廷的确下放了赈灾粮食,户部主理此事,萧澈相信董怀为人,绝不会犯此大罪。

二人面面相觑时,赵全一副谄媚之色,向萧澈与王哲问安。

更是解释道:“二位大人,衙役们不懂事,以为是刁民扰乱公堂,这才出来驱赶。绝无不敬之意,二位大人见谅。”

萧澈却冷言道:“赵大人,你的人都未出来看看击鼓何人,怎知是刁民?难不成你安坐府中便知天下太平,登门者皆是刁民?”

赵全自然忘不了当年对萧澈动刑之事,此刻愈发惶恐:“萧将军大人大量,今日之事皆是衙役偷懒。下官这就接过御状,这就受理此案。”

王哲也出言道:“不必了,此等大案不是你小小的京兆府能查的出的,你的人将这些流民安置在城外,本官明日禀明陛下,自有定夺。”

赵全连连应声,立刻命人安置流民。萧澈嘱咐道:“赵大人,这些可都不是普通流民,皆乃此案重要证人,今日所供本将军与王大人都有耳闻,他日若证人出事,可全是你京兆府的罪责,切记小心行事。”

赵全闻言,更是亲自上前,领着流民离开。

片刻之后,流民皆散,长街上只剩下萧澈与王哲。

王哲拱手道:“明日早朝,在下御前回奏此事时,还请萧将军做个见证者。”

萧澈连忙答应,此事他自然也无法袖手旁观。

秋夜晚风,已携带几分冬日冷意。寒宅之中,瑾瑜正在院中凉亭赏月。

清辉满洒人间,身后归云望去,自家公子如着华衣。

归云放慢脚步,似不愿打扰公子赏月雅兴。

瑾瑜并未回身,问道:“王哲接了此案,流民被京兆府安置,对否?”

归云似乎已经习惯眼前之人知悉一切:“公子所言不差,只是还出现了一个意外之人。”

瑾瑜蹙眉:“何人?”

“大虞上将军,萧澈!”

瑾瑜神思微动,回身看向归云:“他为何忽然出现?是有人引之,还是巧合?”

“想必是巧合,且此人比王哲先到,拦下了京兆府那般恶仆,才未闹出人命。”

瑾瑜点头:“多派人手护好灾民,下去吧!”

归云走后,瑾瑜便思索起名叫“萧澈”之人。三年来,他为再回京城,文武百官的家底全部知悉,他对大虞上将军萧澈自然不陌生,可偏偏自己当初在金陵时,竟对此人毫无印象。

瑾瑜看向缓缓走来的江尧,立刻问道:“本王坠崖时,是乾德十六年,萧澈那时已是大虞上将军,本王身在金陵再不问朝事,也不会不知此人。他究竟何人,为何本王毫无印象?”

江尧无奈道:“王爷,您自从知道有这个人,已经问过无数次了。”

当年颜琤坠崖之后,江尧便也离开金陵去陪鬼先生。数月之后,鬼先生酒瘾发作,非逼着江尧入城去买怡仙楼的美酒解馋。

江尧这才再回金陵,朱雀大街上,竟看到一人手中晃悠着颜琤坠崖那日,身上所配玉坠。

宣王府的美玉,皆世间罕见,且此玉佩是颜琤为大婚而制,绝不会有仿造之器。

他跟着此人去了当铺,又去了药店,又一路跟着出城,竟寻到了颜琤。

那时颜琤身上多处骨折,昏迷数月,被渔夫所救,便带回家中。

原来断无崖下是一活水深潭,颜琤被水流冲至河流下游,便被正在宽河之上捕鱼的渔民所救。

江尧未敢犹疑,立刻将此事告诉了鬼先生。鬼先生医术高明,不消一月,颜琤也神志清醒,也能开口说话。

可江尧却发现颜琤除性情大变以外,往事皆能忆起,唯独忘了萧澈。

鬼先生却道:“这是好事,忘了好,忘了干净。”

每次听到萧澈的名字,颜琤都能思索半天,却依旧毫无印象。

江尧此刻劝道:“公子,当年您独居王府,很多事情不知,也是情理之中,无需劳神费思。”

颜琤也释怀道:“倒不是本王觉得此人重要,只是自从醒来,心中总空落落的。每当听到或看到此人名字,不由自主,费神思量。”

随即无奈道:“倒像是魔怔一般!也罢,不必理会!明日朝堂之上,西境六州真正灾情一达天听,何承惊慌,必会有所动作。

看好进京灾民是其一,其二不能让何承和他那不成器的儿子互通消息。派人盯紧丞相府。本王在京时,他没少照顾本王,如今也是时候报这份恩了。”

西境六州,鲜,禹,鹤,岳,陈,蕲,六州之中灾情最重当属鲜州与陈州。

鲜州刺史不是旁人,正是何承之子,何豫。

第二日早朝,王哲将昨日所见一字不差回奏陛下。

皇帝也疑惑道:“王卿,此事非同小可。这般流民是何背景,是否的确出自六州,为何忽然进京?你可都查证清楚了?此案一立,审的便是朝廷命官。且此案关系着六州父母官,绝非小案。爱卿慎重!”

何承连忙道:“陛下所言极是,各州就算刺史贪腐,还有州牧,他们受命监视刺史,且有独奏密奏之权,难不成六州州牧也都贪腐不成?老臣以为,这定是那般刁民,贪得无厌,才进京谎告御状。陛下切不可被其蒙骗?”

萧澈立刻接话道:“依何相之意便是,六州之中如有一名刺史贪腐,其余五人定然清白,即使六名刺史皆腐败,六名州牧定有清白之人。萧某为官不久,原来官员贪腐之事,不彻查,不暗访,竟靠凭空推理得知,下官受教了。”

何承气绝,也不与萧澈辩驳。这三年来,朝堂之上,几乎无人可以辩驳过萧澈。

此刻何承故作姿态:“陛下,老臣为官数十载,事事皆为陛下考虑,皆为大虞社稷考虑。此案若被大理寺立案,便是官场大案。百姓必然知晓,到时有损的还是陛下龙威啊!臣恳请陛下三思。”

周良轻咳几声,沙哑喘息道:“陛下,此事虽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一旦查明确有此事,即使有损威严也不得不给西境数万百姓一个交待。陛下爱民如子,定然明白老臣所言。”

萧澈也接话道:“陛下,饥荒之灾非同小可。再温顺的百姓温饱若不得解决,也会铤而走险,揭竿而起,为保大虞社稷平安,臣也谏言彻查此事。”

皇帝点头道:“董怀听旨,朕封你为钦差大臣,予你便宜行事之权。即日起,赶赴北境,彻查此事。务必将此案查清回禀,若真有作奸犯科之人,就地正法。”

萧澈却拦道:“陛下,户部所拨赈灾钱粮并非少数,若无上官担保隐瞒,六州刺史,州牧如何敢收入囊中,占为己有?臣建议,有此嫌疑者须得押解回京,严加审问,才能以一案,牵一片,彻底以一儆百。”

王哲,秦安,周良等人立刻“附议”。何承此刻心急如焚,惴惴不安。

待其下朝回府,立刻修书一封,命人快马加鞭,彻夜不歇送往鲜州。

秦安下朝之后,便去寒宅将早朝之事,悉数告知。

江尧等人分明看到,不苟言笑的瑾瑜公子,当听到萧澈怒怼何承时,尽展笑颜。

江尧只是许久未见,可归云等人竟似从未见过。素日颜琤,清冷漠然,不露忧喜,可此时一双桃目弯笑,简直摄人心魂。

秦安心中也不免感叹:一人虽已尽忘尘缘,一人只道阴阳两隔,可能让颜琤不经意间一笑者,竟还是萧澈。

或许姻缘际会,因果轮回,皆是宿命。

颜琤唇角的笑意还未收起只道:“朝中竟有如此趣人,皇帝的日子怕是也不好过。”

颜琤虽忘却萧澈,却将自己母妃想起。江尧还记得颜琤清醒之后,瞠目哆舌之状,眸中尽染血色。

鬼先生和江尧尚未回神,颜琤两行清泪便已顺落。颜琤并未将母妃如何身死告诉任何人,他一人将那锥心蚀骨之痛化入骨血,化作仇恨。

也是从那以后,颜琤再未叫过“皇兄”,每次提起,语气之中的厌恶虽已遮掩,却还是能被人听出。

秦安只得接话道:“不错,萧将军言语冲撞圣上之事,也不计其数!”

秦安最怕颜琤对萧澈再感兴趣,主动结识,那后果不堪设想。

谁知颜琤的确未将其放在心上,似听笑言一般无关紧要,随即正色道:“一旦何承知道信未送出,恐怕会在董怀身上暗动手脚,秦安,我们的人必须混入钦差卫队之中,暗中保护董怀。”

“王爷,董怀自有钦差卫队保护,且萧将军为保无事,已派多名神乾军随行,必然无恙。”

颜琤摇头道:“那卫队在京中养尊处优多年,恐怕手中刀剑都已生锈,如何指望?

至于神乾军,本王未曾见识,也信不过。此行凶险,必得万无一失。若此案不能让何豫交待进来,必会打草惊蛇。再想动何承,更是难上加难。尔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