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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相逢意气为君饮

当春阳东升,天幕下雾气渐薄,数万大军迎着朝霞,向西飞驰,今日便是颜琤预计的终结之日。

北夷大将刺葛早已战死,北夷根本无将可派,只是待宰羔羊。

就在颜琤率领大军逼近狼帐时,不远处出现一人一马。颜琤扬手示意大军停止前进。

久违熟稔的悦耳之声被春风送入颜琤耳中,眼前之人策马扬鞭:“驾!”

待来人靠近,颜琤冷冽的心终于跃动起来,面色缓和,神情之中终于有了温柔之意。

眼前之人,竟学会骑马飞驰,一袭艳丽长袍与草绿大地融为一体,丝辫被流苏缠盘,朴素典雅,似乎并非北夷阏氏应有的装束。他的翎儿真的长大了,容貌与其母更加相似,只是多了更多决然之色。

颜翎翻身下马,持鞭一手放置胸前,躬身行礼,正色道:“这是北夷之礼。”

随后撩起衣袍,便要跪地,颜琤早已上前将其扶起,压下心中翻涌之情,温言道:“大虞国礼,需见大虞之人才可行,而我是你王兄,因此无需行礼。”

颜翎日复一日的思念,年复一年的怨恨,此刻皆被颜琤一语消弭驱散。颜翎开口欲言,可如鲠在喉,最终在颜琤熟悉的拥抱之中,将喜悦与悲伤全数宣泄。

颜琤抱着在怀中抽泣之人,宽慰道:“王兄来迟了,今日就带翎儿回家。”

颜翎闻言,立刻止住哭声,挣脱开颜琤的拥抱,脸上的泪痕还未凝结,神色凝重,注视着颜琤一字一顿道:“今日,我代表北夷来与宣王和谈,不知王爷可否给这个机会?”

颜琤蹙眉道:“翎儿,当年王兄无能,才害你远嫁,北夷狼王早已风烛残年,命不久矣,且他生性残暴,你如今随我离开,便可重获自由。等回到大虞,本王亲自为你挑选驸马!”

颜翎忽然扬唇,笑靥如花道:“王兄还未曾见过阿史达,他是你的小外甥。如今正是咿呀学语之时,除了会叫父汗母后,喊的最多的便是舅舅了。”

颜琤看着颜翎脸上飞扬的笑容,以及语气的满足,不禁错愕。

颜翎继续道:“王兄,汗王对我宠爱有加,他虽是翎儿的夫婿,可待我却像父亲一般。

知我不喜束缚,便将巴克尔草原赏赐于我。或许这不是我想要的倾心之爱,可这就是我最想要的亲情。

王兄,翎儿只求你,不要拆散我们。丧父之痛,你我最清楚,阿史达如今也才两岁,他不能没有父亲。

王兄,北夷此次出兵本就受乌桓挑唆,汗王年迈,神志时清时浑,如今大虞想要什么,北夷都给的起,就算王兄要汗王性命,他也不得不给。

可翎儿给不起,既然三年前大错已成,三年后你杀我丈夫,你我之间真的再无情分可言了。”

颜琤闻言,缓缓闭目,他自嘲自己永远自以为是,只觉眼前之人离开自己,三年之中的每一日皆以泪洗面。

可此刻,颜翎面容上洋溢的幸福,好似凌厉之掌扇在颜琤脸上。原来这么多年,只有他还未长大。

颜琤牵起颜翎的手笑道:“走!带王兄去看看阿史达。”

颜翎欢喜不已,眼泪似珍珠坠落,只此一语,她便知道在颜琤心中,从未忘过自己,给的疼爱未减半分。

对于颜琤而言,颜翎幸福比什么都重要。

大军围着狼帐等候,颜琤与江尧等人随颜翎去狼帐,先是去颜翎寝帐看望阿史达,小家伙脸颊粉嫩,双目灵动的睁眨,好奇的看向颜琤。

颜翎从摇篮之中将其抱起,笑道:“王兄,你抱抱他。”

颜琤忽然后退,无奈道:“我身上杀气太重,对孩子不好。”

颜翎却依旧递给颜琤道:“你是他舅舅,他不会在意这些的。”

颜琤接过,只觉抱到了至软至柔的粉团儿。阿史达不住的吮吸自己的手指,啃着自己的小拳头。在颜琤怀中咯咯的笑着。

“阿史达,叫舅舅,舅舅~”

“够够~”

颜琤轻笑,心中无限疼爱道:“翎儿,阿史达的眼睛很像你,也像母妃。”

颜翎闻言,笑容一滞道:“王兄你,想起来了?”

颜琤点点头,轻轻摇晃怀中之人笑道:“想起来了,我们的母妃那般美丽,想不起来多可惜。”

生母在自己眼前焚燃,仇人如今还在龙椅安坐,颜琤却轻描淡写一句“想不起来多可惜”。

颜翎心中酸楚,正欲解释,颜琤却道:“王兄不怪你,毕竟你当初隐瞒是真心为我好。”

颜翎垂眸点头,随后问道:“萧澈呢?他可还好?”

谁知颜琤立刻冷面如霜,将阿史达递还颜翎,正色道:“翎儿,带我去见北夷王吧!”

颜翎自然不知颜琤反应如此强烈是为何,她只好照做。

颜翎说的没错,狼王早无当年雄风,只是一双鹰眼依旧凌厉,颜翎走上王座,在其耳边低语几句,随即苍老之面挂着笑意,指着木椅示意颜琤坐下。

颜琤负手而立,一动不动,朗声道:“大虞而今只愿四境友好,天下太平,为固两国之谊,我大虞将公主远嫁北夷,可北夷却不顾两国来之不易的盟约,举兵进犯。

我大虞为保家卫民,派兵迎战,出师有名。即使今日将北夷彻底覆灭,他日史书之中,也不会言大虞半字之过。狼王,这些你可知?”

北夷王垂首,虽未言语,可神色无奈,已表露其心迹。

颜琤继续道:“大虞与北夷如今依旧是姻亲,我大虞公主在北夷也是阏氏,念狼王对其疼爱有加,如今又育一子。

为避免两国生灵涂炭,今日便止戈休战。听好了,北夷下任汗王只能是阿史达,年幼不能亲政,可由其母摄政。今日本王要为两国百年和平大计而虑,北夷裁军,将十万铁骑削为三万。”

半晌,北夷王沙哑的声音传来:“若本汗不同意呢?”颜翎大惊,正欲规劝。

颜琤仰面大笑,随后义正辞严道:“议和不是本王的风格,强者才有资格要求一切。方才所言并非问询,是在知会。狼王同意与否,又有何干?”

北夷王一双鹰眼寒光似要将颜琤射穿,可对方面色不改,毫不惧色。片刻之后,北夷王也大笑起来道:“本汗以为临死之前再遇不到像你父皇一般的劲敌,不过今日,倒是让本汗大开眼界。要知道当年你父皇也未如此跟本汗说过话。”

颜琤正色道:“他心中尚有牵挂,自然事事皆留退路。而本王孑然一身,今日离开此处,便会赶赴东海,踏平乌桓。”

言毕,颜琤转身离开,走出狼帐。立刻翻身上马,剑指东南,双膝策马,高喊道:“出发!”

他要奔赴东海,一则为萧澈报仇,二则就算将东海填平,也要将萧澈尸首寻回。

萧澈此刻依旧在大帐之中昏迷不醒,丘弘指挥作战,因鬼先生主张潜水破船,所以不能派任何战船出海,丘弘只让数十艘渔船掩护水下之人。

这日风向盛行南风,鬼先生便命众人今日行动,虽逼近敌船时是逆风,可逃离之时便可顺风漂流。

乌桓水师再强悍,也未料到大虞竟用这般阴险的手段,就连刘温也未料到。

乌桓战船的兵卒只听哐哐声响,可海面却依旧风平浪静。乌桓王所在之船,也听到了这奇怪的声响。

“什么声音?”众人连忙起身绕船查看。

有人道:“可能是战船检修吧!”

刘温此刻也凝望海面,奇怪的声音越来越大,他绕行到别的船只,竟也能听到哐哐之声。刘温目露狐疑,思量片刻。

随即惊呼:“不好!船下有人。”

就在此时,有兵卒急报:“大王,不好了,我们的船底破口,已有海水灌入。”

乌桓王大惊道:“为何忽然破口?”

刘温这才道:“定是敌人的伎俩,大虞不乏能人异士,他们擅长水下闭气。大虞极有可能派这些人来。”

乌桓王怒不可遏道:“追,将他们追回来。”

刘温静立南风之中,无奈道:“敌军顺风顺水,只怕早已追不上。为今之计,大王抢修战船才最要紧。不然敌人的奸计便可得逞。”

乌桓水军强悍,造船业也极度发达,所有的战船皆是依靠水密隔舱,用隔舱板把船舱分成互不相通的一个个舱室,这样即使遭遇强击,碰撞使船体破损的情况,战船本身也不会出现过大的横倾和纵倾。

因此刘温才命人即可补救,可这些怎会难倒鬼先生。麟角勾的威力绝非一般兵器可比,尖端弯曲,形似麟角,长三尺有余,沿着船板缝隙插入船身,用力旋动,便可使隔舱板相继破损,使海水涌入,不消半个时辰,船身缓缓下沉,迎风倾斜。桅杆折断,海水呈咆哮之势灌入,将守船士兵冲散坠海,惨叫之声也被海水吞没。

乌桓战船折损过半,有幸生还之人即可抢救,可也无济于事。

而此时鬼先生正在帅帐之中醉的不省人事。云游天下三年,除了头发全白,便是酒瘾更大了。一连几日,几乎寻不到鬼先生彻底清醒的时刻。

就在此刻,鬼先生迷离的眼前忽然出现一个人影,端跪在地。鬼先生用力的揉着眼,才看清眼前之人,见其面色依旧苍白,抱怨道:“臭小子,老道救人一命容易吗?能不能滚回床上躺好?”

萧澈无奈道:“晚辈是想谢……”

“打住!老夫救你,是看在义茗的面子上,要谢义茗会谢,你小子别瞎掺和了。来来来,过来陪洒家喝酒。”

“……”萧澈刚醒,身体还有些虚弱,自然喝不了烈酒,可他也还是坐在鬼先生旁边,给自己倒酒。

三年前,因为颜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