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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大帝意志

法海侧耳一听,便感觉到白素贞的雄黄宝剑朝着自己飞来,他抬手便是一掌,掌中金芒佛光朝着白素贞打去。

白素贞一剑更比一剑强,剑光漫天飞舞,让整个金山寺都笼罩在剑光之下。

白素贞的身影如同雏燕般的轻盈,伴随着幽幽的夜色,玉手抻出剑鞘里的雄黄宝剑,手腕轻轻旋转,雄黄宝剑也如同闪电般快速闪动,剑光闪闪,与白素贞那抹看似柔弱,却无比强大的白色身影相融合。

雄黄宝剑好似如那凶蛇吐信一般,嘶嘶破风之声不绝于耳,白素贞又宛如游龙穿梭,行走四身,时而轻盈如燕,点剑而起,时而骤如闪电,落叶纷崩。

刷的一声轰鸣巨响,白素贞的剑尖已经抵在了法海的胸前,十岁在一旁不免吓的一声惊呼,却是硬生生的没有喊出声来。

他知道法海师兄定然是不会有事的。

他希望白姑娘安全离去,但也不希望法海出事。

十岁脸上的担忧之色不退,他其实想喊一句,你们别打了,和和气气的不好吗。

但他也知道法海师兄要许大哥出家,便是拆散了人家夫妻。

白姑娘不答应也是应该的。

真是愁人。

十岁很是着急。

那边白素贞的长剑光芒一闪,直指法海的咽喉。

法海将白素贞打在他胸口的一剑一掌给拍开,却是没想到白素贞的出手速度比之前还要快上三分。

剑光的寒冷已经逼迫进他的咽喉处。

只听得嗡鸣一声响。

白素贞的剑抵在了法海的咽喉处。

白素贞脸色却是一变,因为她的剑刺不进去。

只见法海的咽喉之上闪耀起了金色的光芒,好似铜墙铁壁一般。

让她的剑无法再往前递上半分。

法海趁势双手一合,将白素贞的剑给合在双掌之中。

法海高声念道:“阿弥陀佛,白素贞,还要再战下去吗?”

白素贞猛然抽剑,只觉一股大力从法海的双掌之中传来。

白素贞娇喝一声。

手中捏决,一道白光从天而降,朝着法海的顶门之上劈去。

法海分神去挡那道白光,白素贞趁机抽出雄黄剑。

白素贞没想到法海被心魔重伤依旧还能有这么强的威势。

白素贞不敢再做留手,全力出剑。

一时间,整个天地间都好像只剩下剑光在闪耀一般,连天上的星辰也被剑光所遮挡。

法海身上压力骤然增加,先前在玄武湖时便已经和白素贞交手,体验过白素贞的恐怖战力。

若不是金钵在手,他也是难以将白素贞给拿下的。

如今他因心魔入体,修为有了不小的损伤。

白素贞一全力出手,他便有些抵挡不住了。

他的金身之法只是修了个皮毛,只能护住几个要害之处,就好比先前白素贞的剑抵到他的咽喉处时,他便是用金身法将白素贞的剑抵挡住。

白素贞救夫心切,自己想要达成目的,决然不能让白素贞打个没完没了。

想到此处,他右手一招。

手中金光一闪,金钵被他招在了手中。

他将金钵高高举起的瞬间,白素贞警惕之心大涨,但手中的攻势却是不减,反而更加猛烈。

在一旁观战的许仙看到法海又掏出了他那金钵,大骂法海不要脸,打不过自家娘子就直接掏金钵。

许仙连忙直道:“娘子小心。”

钟不离和银铃看到法海掏出那金钵之时,眼中都闪过一丝畏惧之意。

他们都曾感受过被金钵支配的恐惧。

那金钵太厉害,根本不是等闲的妖怪所能抗衡的。

钟不离不知道白素贞能不能抗得过法海的金钵。

不过他的心已经有些沉到了谷底。

法海掏出金钵,白素贞的胜算极低。

银铃蹙着眉头,看着法海那手中的金钵,不禁下意识的打了个冷颤。

法海右手高举着金钵,左手不停的抬起打出金光,避开白素贞的剑光。

法海朝着白素贞高声大喝道:“白素贞,你若再不停手,老衲只好将你给再镇压一次了!”

白素贞根本不回答法海的话,直接用剑光予以还击。

法海感受着白素贞越来越猛烈的攻势,心道,再这么下去,他非得被白素贞给刺得满身都是窟窿眼不成。

这妖孽害真是死性不改。

法海觉得好似心头又有一股无名火升起。

法海暗道一声不好,连道两声“罪过,罪过!”

法海知道,必须要让白素贞离开了,不然他有可能再度被心魔给入体。

如果再来一次,他未必能抗得过来。

到时候恐怕还真就要沦为魔头,坠入魔道了。

法海当机立断,嘴中念叨着法决。

金钵之中金芒大作,一股强大的吸力朝着白素贞涌去。

白素贞感受那来自金钵之中的强大力量。

俏脸之上满是坚定之色。

她在赌,在赌法海的金钵法力支撑不了多久。

她抬起雄黄剑,勉力相抗。

虽然已经被金钵镇压过一次,但当她再度面对金钵之时,还是觉得这金钵的法力实在诡异的很。

她即便再紧守心神,也终究耗不过这金钵。

若是这样继续下去,还是难免要被金钵给收走。

白素贞不禁悲戚万分,难道真是天意,天意让她不能和官人长相厮守,做一对常伴夫妻?

法海拥有此佛宝,自己即便是再与他斗上几次,也依旧无济于事。

这不是她想要的,绝对不是她想要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来自金钵之中的压力越来越大。

白素贞已经有些支撑不住。

法海在上面高声喝道:“白素贞!你若是识相,现在求饶,老衲立马放你离去,如若不然,老衲只得将你再镇压一次了!”

法海虽然看起来中气十足,其实他也早已经是强弩之末。

他用这金钵也需要耗费十足的法力,他旧伤还未痊愈,先前跟白素贞一番大战,本就有些力有不逮,此刻驱使金钵,更是让他的情况不容乐观。

可是再难也要撑下去。

只要能将白素贞逼到墙角,他就不信许仙不会不向他求情。

只要许仙答应承认是他金山寺的弟子,他便算胜了!

一旁的许仙看到自家娘子勉强支撑的样子,脸上露出狰狞之色。

去你大爷的!法海这个老秃驴!

“法海!你休要伤我家娘子!”许仙高声喝道。

法海喝道:“法空师弟,想要老衲停手,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许仙哪能眼看着自家娘子再一次就在自己的眼前被法海给镇压。

无力感再一次涌上了他的心头。

他大吼一声。

“娘子!”

暴怒的许仙,又变化出牛魔身来。

朝着法海飞奔而去。

许仙的变化直接将一旁的钟不离和银铃都给看呆了。

钟不离不禁呢喃道:“原来白姑娘的男人是牛妖啊!”

银铃满眼诧异,看着那比起钟不离还要大块头的牛魔。

她感受到大地在震颤。

牛魔铁蹄踏在地上,飞身而起,朝着法海狠狠的挥起铁掌。

法海感受到来自虚空中的劲风还有妖气。

法海不禁喝道:“混账!”

“咪咪嘛咪吽!”

金钵之上的光芒更盛。

许仙变化的牛魔身还没接触到法海,就已经被金钵所散发出的金芒给震飞。

巨大的身躯跌落在地上,让地上的石板都碎裂。

同样的事情又再一次发生。

许仙双手捶地,仰天大吼。

直接让吼声响彻整个金山寺。

钟不离听到那来自许仙的怒吼声,不禁眼中生出几分惧意。

他感受得到许仙胸中的愤恨之意,那股滔天恨意,足以湮灭一切。

让他这样素来桀骜的妖魔也不敢放肆。

银铃则是从许仙的怒吼声中听出了一抹悲凉,不知为何,银铃觉得眼角湿湿的。

法海感受到许仙的那满腔恨意,心中不免暗道,恨吧,恨吧,恨的越深,将来幡然悔悟之时,才会悟的越多。

法海知道,自己只需要再坚持片刻,许仙就应该撑不出了。

只要他肯彻底低头,他的目的就算是达到了。

白素贞眼睁睁的看着许仙被金钵给反弹走,却是无能为力。

金钵的力量将她给死死的困住,她在和法海拼最后的意志力。

许仙的双掌捶裂大地,双目中的红芒闪耀不止。

一道恐怖的意志从他的躯体中诞生。

“终于想通了吗?”

“是不是很痛苦?”

“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人被一个秃驴给欺负,你能忍?”

“反正朕是决然不会忍的。”

“放心的让朕接管你的身体,朕只是想帮一帮你,不想看着自己的转世这么窝囊而已。”

“你要相信朕,朕会一拳将那秃驴给捶爆。”

东岳大帝的声音再一次出现在许仙的脑海之中。

“好,我答应你。”

许仙硕大的牛眼之中流下了两行清泪。

娘子,对不起!

也许他的意志从此就要消失。

也许世上从此再无许仙。

他可以选择苟活,但是他真做不到啊。

他做不到再一次的眼睁睁看着娘子被法海给镇压。

他做不到无视娘子的痛苦。

他以为他可以和法海虚与委蛇。

他以为他可以向法海卑躬屈膝。

可是他真的做不到啊!

去你大爷的佛家子!

去你大爷的法海!

欺人太甚!

我许仙就是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将你这个老秃驴给灭了。

许仙的意志彻底放开对身体的控制权,东岳大帝的意志彻底降临。

一股君临天下霸道无比的意志从许仙巨大的牛魔身上散发出来。

“许仙”站了起来。

他抬起双手看了看,他的眼神已经变的冷漠无比,他虽然还是那副面孔。

却已经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一般。

“朕...终于回来了...”

“这躯体到还算有点意思,但还远远不够,也太弱了些,不过也无妨,够用了。”

“许仙”呢喃道。

许仙的变化逃不过法海的感知。

当然有最直观感受的还是钟不离和银铃二妖。

他们能感受得到许仙身上突然变化的气质。

那股君临天下的意志,让他们都无法生出一丝一毫的抵抗之心。

仿佛在一瞬间,许仙便变成了这天地间唯一的主宰。

那是十足的大恐怖!

“许仙”的铁蹄朝着前方迈去。

他猛的一跃而起,挥起硕大的拳头,朝着法海的身上捶了下去。

与此同时,法海的脸色突然一变,他感受到来自许仙身上的那股陌生的意志。

他连忙将体内残存的全部法力疯狂的运转,朝着金钵之上蜂涌而去。

金钵之上泛起强烈无比的光芒。

“连金身还未修成,就敢如此狂妄!”

“许仙”冷哼一声,挥下的拳头未改变方向,狠狠的捶了下去。

那金钵之上的光芒根本抵挡不住许仙的铁掌,“许仙”的铁掌好似探入了云泥之中一般,直接打在了法海的胸膛之上。

法海被“许仙”的铁掌给击中,只觉一股无可匹敌的力量倾泻到了他的身上。

而后法海的身子犹如断线的风筝一般,朝着身后的废墟中倒飞出去。

然后跌落在那伏妖塔的废墟当中。

不知死活。

他的金钵早已在他被打飞出去的瞬间跌落在地。

十岁看到法海被“许仙”给打飞出去,神色一慌,急忙朝着废墟中跑去。

他找到了法海的身躯,跪倒在法海身前,看着法海大口大口的吐着血,一脸衰弱至极的样子。

十岁不禁大喊道:“师兄,你怎么了?你没事吧,你不要吓我啊!”

“你千万不能有事啊!”

十岁着急的眼圈一红,眼泪哗哗哗的就往出流。

法海身上的气息越来越弱,他抬起手来抓着十岁的手臂,说道:“老衲无事。”

但他一脸的惨样,十岁哪里肯相信他没事。

法海心中惊惧不已,许仙竟然只用了一拳将他给伤到这种地步。

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是事情,可偏偏就是发生了。

许仙这一拳直接让他的五脏六腑都好似要移位了一般,只此一拳就已经让他伤到了本源,若不是他及时用金身之法护住了心脉,只怕这拳下去,他都要魂归极乐了。

法海可以肯定,这拳绝对不是许仙所能打出的,他的身上定然有什么恐怖的存在。

先前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但事发突然,他根本来不及做更多的反应,就已经被许仙的拳给打中。

那股力量实在太过诡异,好似能直接将他给灭杀一般。

法海此刻已经不能动弹,因为他受的伤实在是太重了。

重到没有灵丹妙药不能恢复的地步。

“许仙”没有继续去追击,而是站在原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面上露出一副不太满意的神色。

“咦?居然还没死,这身体还是太弱了,居然没打死这个和尚。”

随即他摇摇头,朝着那边的白素贞看了一眼,然后没有说任何话,便化作一道流光朝着夜空中飞去。

那遁光之快,远远超出许仙先前驾云的速度。

战局的突然变化,许仙的突然暴起,让白素贞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法海居然被自家官人一拳就给捶飞了?

这是什么情况?

白素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没有了金钵的束缚,她顿时感觉到压力骤减。

当她感觉到官人身上的那股陌生气息之时,白素贞脸色一变。

官人变的如此之强,定然发生了她所不知道的变故。

她本想上前问一问,但当看到“许仙”看她的那道绝对漠然的目光之时,她不禁愣在了原地。

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觉“许仙”已经远遁而去。

“官人!”

她不禁大喊一声,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

她心中此刻十分焦灼,她可以肯定刚才那个眼神绝对不是自己熟悉的官人。

官人是绝对不会用那种眼神看自己的。

他的目光看到自己时永远是充满了柔情,而不是那样的绝对淡漠。

那淡漠的眼神完全就是一个陌生人。

可只是眨眼的工夫,官人已经不见了踪迹不知去了何处。

白素贞心中虽然着急,但是却不知该往何处去追。

她定了定心神。

和法海的金钵对抗多时消耗了她很多法力,她得赶紧恢复法力才是,她朝着钟不离和银铃走去。

钟不离已经有些傻眼了,还没有从许仙一拳将法海给捶飞的那一幕中惊醒过来。

实在是那一幕太过震撼,太过厉害!

只是一拳!

只是轻飘飘的一拳!

就将法海老秃驴给打的倒地不起,这得多么强大的修为才能做到。

钟不离都有些后悔,没和许仙好好套近乎,这才是真大佬啊。

银铃也同样惊讶,从那股强大的意志突然出现,再到许仙一拳将法海给击飞,只是短短的数个呼吸之间的事情。

一切发生的太快,让她都有些应接不暇。

太强了!

妖族素来崇拜强者!

谁强谁为尊!

许仙的那一拳将她心中的大敌法海都打飞,简直是让她震撼不已。

不过她比钟不离要强不少,还没有完全陷入呆傻当中。

当看到白素贞朝着他们走来之时,赶紧在钟不离的腿上蹬一脚,与钟不离说道:“大块头,别傻站着发愣了。”

钟不离如梦初醒,朝着银铃瞪着眼睛道:“小丫头片子,你踹俺干嘛。”

银铃朝着钟不离道:“白姑娘来了。”

钟不离一看,看到白素贞朝着他们走了过来,连忙迎了上去。

他朝着白素贞道:“白姑娘,你不要紧吧。”

白素贞脸上有些发白,那是因为法力损耗太多导致。

她摇摇头,然后说道:“我没事,只是法力损耗过多,二位,我要回金陵了,咱们就此别过吧。”

许仙突然的变化,让白素贞有些措手不及。

如今法海已经没有了威胁,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官人。

可是官人身上的那股陌生意志太过强大,不知去了何处。

她不能像个没头苍蝇一般四处乱跑。

白素贞打算先回金陵,尽快梳理龙脉,配合唐军先将江南的叛乱给平定。

然后看能不能用天机测算之法测算出官人的方位。

不过白素贞心中对此并不抱太大的希望,因为她感觉到了官人身上存在那股意志很强大,她的天机测算之术未必能测算得出他的方位。

钟不离道:“白姑娘,你不要俺做跟班了吗?”

白素贞摇头道:“在伏妖塔中的玩笑之言,我又不是山大王要你做跟班有什么用,就此别过吧。”

钟不离却是摇头道:“白姑娘,俺老钟是被你救出来的,肯定要跟着你,俺老钟不是那忘恩负义的,俺吃了你一颗妖丹,托你之福,从这伏妖塔中脱困,往后俺老钟就给你做个手下跟班,你去哪儿,俺老钟就去哪儿,白姑娘,你可不能丢下俺。”

白素贞看向银铃,道:“银铃妹子,你天资聪颖,应该自有出路吧。”

银铃却是说道:“连这大块头都知道知恩图报,我银铃又怎会是那种不知恩图报的,白姐姐,你不必劝我,往后我银铃便跟着白姐姐你闯荡人间了。”

白素贞看着他们两个不似作伪。

当机立断道:“好,既然你们诚心跟着我,那就随我一起回金陵,不过我丑话可说在前面,既然跟了我,就得听我的,害人的事往后定然是不能做的。”

钟不离挠头道:“白姑娘放心,俺老钟从来不害人,没吃过人肉。”

银铃则道:“我向来只吃果子。”

白素贞点头道,“好,那我们走。”

钟不离却是说道:“白姑娘,咱们就这么走了?”

白素贞道:“怎么?你还有什么事要做?”

钟不离朝着废墟那边瞅了瞅说道:“白姑娘,法海可没死,要不要俺老钟上去再给他一拳,让他去见阎王。”

银铃显然对钟不离的这个提议十分赞同,深以为然的点头。

白素贞知道他们两个被法海镇压在伏妖塔中多年,心中对法海肯定有着极大的怨气。

但她还是摇了摇头。

法海虽然可恶至极,但是她却不能痛下杀手。

“法海现在的这副样子,不死也活不了多久了,咱们还是就此离去吧。”

白素贞看了看那边的小和尚十岁在哭着,不禁暗暗叹了一口气。

法海啊,法海,若非你苦苦相逼,怎么能落到如此地步。

是死是活就看你的造化了。

白素贞不再留恋,化作一道白光朝着金陵方向飞去。

钟不离和银铃紧随其后,他们两个都是妖将级别的大妖,比起小青还要强上一些,虽然比不了白素贞的速度,但也勉强能跟得上。

况且白素贞也没有全力飞行,总是要让他们两个跟上才行。

……

十岁抱着法海在伏妖塔的废墟当中悄然落泪。

喧嚣了一夜的金山寺,终于在晨光升起之时安静下来。

伏妖塔的废墟在天光放亮的一刻彻底的暴露在那里。

寺中的众僧急匆匆的从各处来到伏妖塔的废墟前。

他们看到的是一个奄奄一息的法海。

他们都是普通的凡僧,没有强大的法力,只能默默的坐在法海的周围念着佛经替法海祈祷。

朝阳从天际边升起,天光大亮之时,阳光落在法海的脸上。

他苍老的面孔显得更加苍老无比。

法海躺在十岁的怀里,静静调息。

但奈何伤势太重,根本不存在自愈的可能。

法海忍不住又咳嗽了两声,咳中带血。

十岁红着眼圈,带着哭腔道:“师兄,你怎么样。”

法海终于开口道:“抬...我...去...大...雄...宝...殿...”

法海的声音虚弱无比,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被旁人伤到如此地步。

自从他踏入地仙境之后,还从未有人将他伤到过。

可是今日却是败的如此之惨,差点连命都丢了。

法海心中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恨意。

他不是不恨,而是不敢恨!

更不敢怒!

生怕一怒之下,急火攻心,一命呜呼。

十岁召来寺中的众僧,将法海给抬到了大雄宝殿之中。

法海让十岁扶着他勉强坐起。

法海坐在那蒲团之上。

摒弃了一切杂念,嘴中开始低声念道。

“汝及出家须立志,求师学道莫容易;

烧香换水要殷勤,佛殿僧堂勤扫拭。

莫闲游,莫嬉戏,出入分明说处去;

三朝五日不归家,妙法何曾闻一句。

敬师兄,训师弟,莫在空门争闲气;

上恭下敬要谦和,莫轻他人自逞势。

衣食难,非容易,何必千般求细腻;

清斋薄粥但寻常,粗布麻衣随分际。

荣华止在紫罗袍,有道何须黄金贵;

解三空,明四智,要超初果至十地。

礼观音,持势至,别人睡时你休睡;

三更宿尽五更初,好向释迦金殿内。

点明灯,换净水,礼拜如来求智慧;

报答爹娘养育恩,天龙八部生欢喜。”

法海越念越顺,不知何时,那已经瞎掉的眼角处不自觉的流下了两行浊泪。

他口中所念的这篇《警策笺》是他出家为僧之时,他父为他写的赠别之策。

在他生机已然不多,几乎是弥留之时,他的脑海之中不知为何闪现出的不是其他佛门中的经义。

而是这篇《警策笺》。

法海终于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他的脑海中不知何时清晰的出现了那曾经的老父老母的面容,还有他那胞姐的身影。

匆匆离别数十载,他们都已经转世投胎去了。

而他终究没有成为父亲口中所期望的那高僧。

或许他曾经无限接近父亲的期望。

但是他终究迷失在了魔障之中。

就是在这篇策励入道文字的鼓舞之下,他才能坚定禅心,一心苦修,从而幡然得悟,承蒙佛祖赐下锦斓袈裟、金光禅杖、降妖金钵。

可是为何他会变成今日这副模样呢?

他明明可以做的更好,他明明可以做一个父亲希望他成为的那般大德高僧。

可是他终究是走入了歧途。

在求得生命真谛而真实修行的菩提道上,他没有求得本真。

反而丧失了自我,丧失了最起码的人性。

他被前世之因果所影响,将仇恨记挂的太深。

一步错,步步错。

直至深渊!

即便是被心魔入体,他依旧不能参透嗔痴执念,依旧想要谋算许仙。

如今想来真是太过可笑。

依靠谋算他人得来的,终究不是大道。

终究是落入了下乘。

终究是误人误已。

他心中的佛,早已经在他的心中扭曲。

他心中的佛,早已不是当初他刚刚拜入山门之时的那般纯粹。

还依稀记得他刚刚出家为僧之时,是在沩山寺中,拜灵佑禅师为师。

剃度以后,灵佑禅师日日命他苦行,前后为常住的地方劈柴有近三年时间,又为常住的寺中五百余僧众运送生活用水近三年时间。

有时实在辛苦,也会略动些念头。

一次,他大汗淋漓地担着水桶自言自语道:“和尚吃水翰林挑,纵然吃了也难消”。

那时的他早小有法力,这一语之下,每一餐大众吃完饭都肚子不舒服,饮食不能消化。

师父灵佑禅师听说了这件事以后,在他去到灵佑禅师身边小参之时,意味深长地对他说:“老僧打一坐,能消万担粮”。

从此,僧众腹中隔阂即完全解除。

他深感惭愧,即收摄身心,继续苦行服务寺中众僧。

如今想来,灵佑禅师那时的境界已经比他这时还要高出不少。

他还记得他的胞姐曾因挂念他这个亲弟弟,远道由长安去往沩山寺看望他这个亲弟弟。

待看到他长途往来运水的折腾不已之时,心中不忍,便向寺院施舍了许多脂粉钱,为沩山寺修建了工程浩大的饮水磵,当地民众美其名曰“美女磵”,从此解决了沩山全山普通百姓长途搬运生活用水的困难。

不久之后,他的苦行僧生活圆满结束,开始三年的闭关修行。

那时候,他的禅定已经是寺里除了灵佑禅师之外的第一人。在长期的各种劳作之后,他将这些外缘都通通放下,一心参禅。三年圆满时,他犹没有破关而出。

师父灵佑禅师见他关门紧闭,便亲自到关门外三呼“法海”之名。

他从禅定中醒来,一朝顿悟。

便是那时,佛祖赐下了锦斓袈裟、金光禅杖、降妖金钵。

他在关中应声而出,关房门窗毫无损坏,是圆满得道的标志。

那时,他虽然未到地仙之境,但也差之不远矣。

他圆满得道的消息传遍四方,一时间,寺内外僧俗大众皆来亲近问道,为避俗讳,他受了师命,外出游历江西庐山等地,最后来到了金山寺驻锡禅修。

这一晃便是很多年过去。

他犹记得当初胞姐的音容笑貌,还有她对自己的爱怜之意。

法海心中不免生出一番悔恨之意。

当年胞姐远嫁,他亦未曾亲自送亲,自从胞姐去到沩山寺看望他之后,他便再没见过胞姐一面。

他虽然成就地仙境,但却真正成了出家之人。

父母双亲故去之时,他亲自超度亡魂,但自从出家为僧之后,他便再从未见过双亲。

如今想来,他是否真的太过无情。

他纯粹的修佛之心让他摒弃了一切人欲,却最终被前世的妖身所影响。

或许是因为这一路他走的太过顺畅。

或许是因为他将人伦抛弃了许久,才会犯下如此大错。

终究导致了他落到如今这副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