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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16章

戏迷们的吹捧,像醇酒一般烧热了蒋老板的心肠。

账簿中的银子,像大烟一般振奋了蒋老板的精神。

新结交的朋友,像春风一般舒展了蒋老板的眉眼。

直到唐衍文派人来叫蒋老板去一趟,蒋小福才发现,半个月没有见到唐衍文了。

他挑了身新做的常服马褂,想了想,又系了件羊脂玉腰佩,自认为丰仪绝美了,才随来人坐上马车。

到了唐府,照例去花园子里的书房。

唐衍文等候在内,见他翩翩然走进来,就微微地笑了:“许久不见,打扮得越发贵气了。”

为了讨好皇帝,唐衍文现在只穿素袍布衣,不知是因为这个,还是因为病气未除,总显得脸色有些苍白,不过精神倒好,看见蒋小福,眼里还是透着高兴。

蒋小福也一笑:“许久不见,唐大人也有几分喜气。”

见他如此,唐衍文似乎有些讶然,多看了他一样,才将他带到桌边坐下,亲手沏一壶香片,同时做了解释:“英使团的人盯着天津不放,意欲开放贸易,皇上原本就不大高兴,可你知道他真正光火的是什么事吗?”唐衍文似笑非笑地说道:“这些人不肯对皇上三跪九叩,只愿以‘脱帽三次,鞠躬九次’代替,随行官员洽谈无果,多次隐瞒,谁料到了觐见那日,英使推延不至,皇帝已经下令,将他们驱逐出京了。”

“难怪你高兴。”蒋小福嗅了嗅茶香:“你的事儿呢?”

“没事了。原本就是一件小事,等皇上怒气过去,也就无大碍了。”唐衍文道:“我倒是听说,你和花老板唱了一出好戏?”

蒋小福抬起头,直视他:“是,徽班的人逼得紧,我不露面不行。原本是要打对台的,你不是不让么。”

说到后面,还是带了点不忿。

唐衍文又道:“哦,他倒肯为你搭这个台。”

蒋小福没多想:“他这个人还真是怪不错的。”

“是吗?”唐衍文却是接了一句:“听说这些日子你们走得很近,我还不知道,你们何时有这份交情了?”

这话说得别有意味,再加上他再三揣摩的视线,蒋小福总算听出意思来了。

戏子间的龌龊事并不少见,何况是两个戏子。

唐衍文这是怀疑他们了。

蒋小福先是不可思议,随即爆发出一声大笑:“哈!你这是什么意思?托你的福,我要是不和他唱这出戏,恐怕以后再没有我唱戏的地方了!”

他觉得四肢百骸里冲溢着蓬勃的怒气,话到最后,声音都颤抖了:“你现在倒来怀疑这些莫须有的事情?”

骂完也不够解气,他随手捞起桌面那杯茶,朝着唐衍文就猛泼了过去。

力道太大,也可能是手抖,泼出来的水偏了方向,浇湿了唐衍文半边肩臂。

蒋小福却比唐衍文看着更狼狈,面上呈现出几乎是羞愤的神情。他在心里对自己发出一声冷笑,早该知道自己是什么分量了,为什么还要生气?不待他想明白这个问题,两腿已经自发地往门外疾步走去。

他只是本能而茫然地想:“我得走。”

唐衍文被他泼了半身水,这时就湿淋淋地上前一步,试图拦住他:“我没怀疑你。别闹。”

蒋小福不愿意再听,横冲直撞地要走,唐衍文阻拦几下后,也顾不得身上的湿衣了,合身直接抱住他,一面下了大力气紧紧箍着,一面还在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蒋小福在他的辖制下挣扎不出,气得大骂:“你叫我来就是说这些的?我欠你什么了,巴巴地跑来受你的气?”

唐衍文见他停下了挣扎,只是喘息,就略松了送手臂,但还是不敢放开:“我只是随口说一句罢了,并不是真的怀疑你。这些日子你总也不来,也不传个信,我心里就总惦记着……”

然后他抚上蒋小福的后颈,轻轻捏了捏:“我叫你来,因为今天是中秋。”

鼻尖萦绕的茉莉香气中,蒋小福却是忽然想到,幸好来之前挑了件鲜亮的衣裳,不至于显得太颓丧难看。

早就有人在家设宴唱戏,要请蒋老板,不过那时蒋小福刚唱完《巧遇》不久,又不敢出风头,所以都推拒了个干净。

到了中秋这日,反而忘记了。

唐衍文让人在书房外临湖处摆了香烛,陈列新果,糕饼祀月,自己揽着蒋小福躲在书房内,透过窗户赏月。

蒋小福赏不来月,但也没动,因为唐衍文正在细密地、讨好地亲吻他。

他觉着自己像掉进温热的水里,渐渐被煨暖了,可惜这轻微的触感来得太有分寸,太过微弱,像窗外湖面上倒映的月影,不大真切。

他回过头,重重地吻上了唐衍文。

缠绵片刻,他又率先结束了亲吻,一言不发地转头继续看月亮。

与此同时,他承认自己心里对唐衍文是起了一些变化了。

蒋小福回春景堂时,身后跟着一车新鲜瓜果和精致点心。

周麻子吆五喝六地喊人卸下来放好,又赶着让蒋小福进屋歇息喝茶,随后捧着一本账目颠颠儿地跑到蒋小福面前。

将账目放在桌上,他先告诉蒋小福:“昨儿晚上,花老板叫人送了月饼来。”

见蒋小福点了点头,他才递上账本。趁蒋小福这几日闲着,他已算好了账,此刻就兴兴头头地说道:“小老板,咱们这大半年可挣了不少呢!”

蒋小福翻了翻账本,也挺高兴:“好!我就说你是个会管账的!也多亏了小卿,他现在也有不少进项。等过年的时候,给你两都派个大红封。”

周麻子见他对着自己笑,便嘿嘿一声,垂下头,似乎不好意思了:“哎!哎!”

蒋小福又道:“你叫人打扫一间厢房出来,我看最北边儿那间就好,安静些,这几天就有人要来住。”

周麻子一抬头:“啊?谁来住哇?”

“严六爷。”

周麻子一瞪眼:“啊?”

蒋小福轻声呵斥道:“啊什么!他有些难处,要寻个地方避一避。”说着,又补了句:“老头也知道的,这事儿与我们无关,我们只当租间屋子给他。收拾好了,你找人给他递个信儿,让他搬进来就是了。”

周麻子稀里糊涂地应了。

这事儿是昨日唐衍文嘱咐的。

上回蒋小福帮严鹤带了信,唐衍文看后,竟然真的与他见了一面。两人不知合谋了什么,唐衍文和蒋小福商量,让严鹤住到春景堂去,既是隐匿行踪,也是方便传递消息——他前几个月在京城也是个大手笔的人物了,不少人知晓,如今要想行踪低调,躲在会馆里就不好使了。

蒋小福当时告诉唐衍文:“你们那些阴谋阳谋的,我也不想知道,但要住我的院子里,赁资是要给的,此外,甭管你们做什么,可不许牵连到我。”

唐衍文自然应允,随后给严鹤说了个令人咂舌的赁资,严鹤却也没有意见,答应下来。

傍晚,闲来无事,蒋小福让人洗了梨子,敲了核桃,剥了石榴,一盘盘摆好,再添上唐宅带回来的芙蓉饼,沏壶香片,又叫跑腿的去请王小卿和花天禄。

片刻后,周麻子打开帘子进屋,告诉他:“小卿出局去了,不在。花老板在,即刻就来。”

花天禄果然很快就到了,一进屋便道:“你这小院儿里的桂花真香!待会儿让我折一枝回去吧?”

蒋小福平时没什么朋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