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峥这小儿礼数周全，为人机警又不失孩童天性，玄凌瞧着他亦有几分欢喜，笑道：“你为何独自在此？前头才热闹呢，离的这样远，何不自己亲眼去瞧瞧？”

“回皇上的话，峥的祖父病了，家中许久没有宴乐。母亲忙着主持中匮，并无什么时间照看臣。峥耳闻此处人声鼎沸，十分好奇，又唯恐惊扰祖父修养，所以独自在此。”他的答话可谓进退得宜，既答明了玄凌所问，又昭示了国公府治家之严谨且不失温情。护国公孙煭乃三朝重臣，是早年随太宗平定天下的人物，然而他年事已高，隆庆朝时便已致仕，今岁算来已是朝杖之年。孙煭膝下仅有两子，长子孙哲习武，常年镇守西越百族重地，轻易调动不得。他的幼子孙壑倒是个允文允武的料子，然而早年坠马而亡，实是天妒英才。孙峥乃孙哲长子，由祖父亲自教养，虽不过七岁，却已能窥见来日耀眼风姿。

孙峥为人如此，玄凌愈发喜爱他，竟摸了摸他的脑袋，赞道：“孙老国公养了个好儿孙。”父亲如此高兴，年年虽不明所以，却也跟着笑了起来。眉眼弯弯，一派天真。

玄凌是不曾见过濯缨之父的。自乾元七年时，余得之为采药从崖上滚落下来，腿脚便愈发不好了，也不大爱出门。也是那时，苏猎户救了父亲与二哥，夏氏便为二哥与苏仪定下了婚约。今日儿子娶亲，他十分高兴下便多饮了几杯酒。浓密的胡须掩盖住他涨的赤红的脸颊。酒酣耳热之时，宾客们行酒令取乐，轮至余得之时，他却付之一哂，击掌做节，放声歌曰：“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唱的乃是□□年间的小调，缠绵悱恻，情意绵绵。

玄凌远远听见了，回想起乾元十四年在太平行宫的扶荔殿濯缨曾扣钗而歌。他现在明白了，她这份深藏在骨子里的落拓疏狂大约是随了自己父亲的。

黄昏时分，三人才启程回宫。此前玄凌与年年亲自领着孙峥回了国公府，探望了孙老爷子一番。濯缨又与母亲、新嫂叙话许久，才不依不舍的打道回府。

“朕瞧着你二嫂仿佛是一个很贤良的人，倒是可惜。”玄凌姿态闲适靠着御撵，修长的手指搭在膝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同濯缨道。

他所说的可惜并非是指苏仪的眼睛。二嫂生来眼盲，并非天灾，也不是人祸，大约命中如此。濯缨回忆起苏仪笼在繁复华丽的大红嫁衣下微有薄茧的手指，轻轻颔首，低声道：“二嫂善识草药为京中第一，若眼睛瞧得见，想必会如虎添翼。”玄凌是在为二哥可惜，可惜他娶一乡野女子未免辱没翰林身份。玄凌本来属意的是亲贵之家的嫡女，欲亲为二哥赐婚，只是人选还未敲定，二哥便上表陈情了。

濯缨故意曲解他的意思，玄凌也不觉生气，只是轻轻笑了，捏一捏她纤弱的手，哄道：“太医院倒有几个年长的医女，回头便叫她们去府中给苏氏讲学。”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