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缨心下冷凝，却含笑道：“陛下是觉得臣妾有不臣之心么？”

“并非如此。”玄凌有一瞬怔然，将她的一双小手轻柔地拢进掌心，叹道，“当皇帝又岂是什么好事呢？不说旁人，你对着朕倒是时常笑脸相迎。然而我又岂非不知，你亦有厌烦的时候。就像此刻，你虽然笑着，可我以为你其实并不大高兴的。朕每日所面对的都是些相似的恭敬面孔与赞颂之词，孰真孰假，朕也是能分辨一二。只是，朕毕竟不是圣人。”他顿一顿，又笑道，“朕也是有私欲的。朕期盼着，将来有一日，你在我面前可以不必伪装。灼灼，你要知道，在朕心里，你始终是不同的。”

濯缨垂目思索。大约世上人的苦楚，玄凌也是知晓的。他自出生始，看见的便是宫中为争夺权势容华而不息的争斗。因为习以为常，所以并不觉得这世上许多事原是不应该有的。他是周朝至高无上的君主，这便够了，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又何值得他记挂。可若有朝一日，她所有的秘密在他眼前无所遁形了，恐怕便是余氏满门覆灭之时。玄凌如此坦然深情，却只叫她觉得好笑。然而，她轻轻的环住他的颈，叫他不得不低下头来，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落在他的唇上。

“臣妾很高兴。”她笑道。“能得陛下喜欢，是臣妾的荣幸。”

整三年，泠妃始终是玄凌后宫中除皇后之外的第一得意人。倒有几个新人进宫，只是不怎么成气候。太后的病愈发不好了，终岁缠绵病榻。宫里也许久没有喜事，自乾元十六年予溯、静姝诞生之外，宫中竟再难听一声婴啼。玄凌虽终岁盘桓于虹梁殿，后宫里却也不是没有人怀过，只是除了十八年入宫的晋康翁主之女胡蕴容生下了和睦帝姬，再没人能生下来一个孩子。为着去去晦气，玄凌索性在二十年的年初时大封六宫。

譬如端妃欣贵嫔这类侍君已久或说生育子嗣的自是不必提。玄凌倒是有意给濯缨四妃的位子，然而顾忌着太后，于是也暂时搁置了。旨意还未下，本就身子不好的端妃竟一病不起，再也没有醒来。于是原定的位份与册封礼时间又要再变。正月十五，仪元殿里才传出了旨意。泠妃晋从一品乐懿夫人，敬妃享夫人例。生有子嗣的欣贵嫔晋欣妃，曹婕妤也晋了妃位，赐封号“和”是为和妃。陆昭仪、李修容等人是早失了宠的，并不在晋位之列。丽贵嫔整日陪着慕容贵嫔，成了这宫里的透明人，玄凌亦早将她抛之脑后。然而顾念着濯缨，玄凌再三斟酌，晋了她昭媛的位子。余下的，便是胡蕴得了昭容的位置。甄嬛与徐燕宜亦晋了贵嫔的位置，一个是莞贵嫔，一个是贞贵嫔。安氏入宫多年，玄凌大约也发现了她的小意温柔，她与傅如吟便同升了婕妤之位。

濯缨早不将甄嬛放在眼里，自她踩着沈眉庄之死解了禁足踏出棠梨宫的宫门之时，她这辈子便再无翻身的可能了。甄嬛在玄凌心中，早已是一个无情无义、不贤不忠之人。他宠着她，无非是那张脸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