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白的容貌无疑是异常出众的，这份不同寻常更是体现在他的气质上，只是站在那里便如同一幅绝美的画卷一般让人生不出亵渎之意。

排在他施粥的那一队的难民们面对这样如同仙人一般的人物，却是忍不住踌躇了片刻，下意识地静了声音，不再拥挤着抢着往前凑。

“您是天上的神仙吗？”一道童音响起。

静默被一个年幼的孩子打破。

他衣着破烂，满脸脏污，但那双眼睛却是亮得很。

祁白低下头，淡漠的眸子望进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他露出温和的笑容。

“不是，小僧只是一介凡人罢了。”

那孩子闻言撇了撇嘴，“可是大哥哥您长得这般好看……”

话未说完，一只手将这孩子拉到身后。

这是一个背脊挺直看不出原先模样的女人，她语气焦急满含歉意：“对不起小师傅，家里的孩子还小说错了话，请您见谅。”

那手布满伤痕，眼中透着警惕。

祁白微微一笑：“无妨。”

他弯下腰，在女人警惕的目光中抬手揉了揉小孩儿的脑袋，另一只手撑开。

一颗糖落在掌心。

“小孩子，便要吃些甜的。”

阿琰呆愣愣的看着“神仙”哥哥手中的糖，蓦地心底一酸。

他本该无忧无虑地成长，也会有很多糖吃的，若不是……

若不是那可恶的元国国君！！

他的……父……父亲和母亲也不会惨死，表姐也不会被那些人侮辱掳走……

阿琰忍不住眨了眨眼睛，眼角落下一片片泪花。

“谢……谢谢神仙哥哥。”阿琰是一个有礼貌的孩子。

他抽噎着，把那糖握在手心里，想要把那来之不易的温暖和甜沁入心底。

祁白轻声应了句，又抬手用帕子擦去他眼角的泪，同时也擦净了他那半张脸。

少年轻轻勾唇，声音温和，很轻易就化解了悲痛。

“莫哭，糖要吃早些，化了哥哥可就没有了。”

阿琰擦净了眼泪，不住地点头。

身边的女人听到这话，猛地看向祁白，盯着对方的目光越发凝重。

她怎么觉得这人，似乎是意有所指？

“何姑，我们去旁边吧，不要打扰哥哥了。”阿琰乖巧的声音拽回了女人悠长的思绪。

何姑回了神，心不在焉地应着，心里却始终放不下那位小和尚方才说的话。

可再准备去找那小和尚的时候，对方已经重新回去了施粥的队伍里，不再好去打扰。

“好。”她道。

直到去了一旁，何姑才看向阿琰，准确的说是他手里的那颗糖。

“阿琰，可否让何姑看一下你手里的那颗糖？”

阿琰不理解，他宝贝似的瞅了瞅自己的糖，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才依依不舍的递给何姑，声音带着紧张。

“何姑您要小心些哦，大哥哥只有这一颗糖了，我不能弄丢了的。”

何姑有些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心里奇怪祁白究竟给阿琰喂了什么迷药，竟让阿琰这般喜爱他。

她轻轻笑了笑，打开了糖纸。

然后，笑容凝固在脸上。

居然……

他到底是何来历？

苏棠把目光重新落回投影上面，看到了事情的经过。

“你知道他们的身份？”

苏棠自己是开了上帝视角的，她和这个世界的意识要过重要人物的身份经历，自然是清楚这个孩子和女人的身份。

亡国皇子和他的侍女。

可她还未告诉祁白，他又是从何得知的？

虽然没有直接表明知道他们的身份，可那张糖纸外衣上的字迹她看得很清晰。

「日落破庙，陈。」

若是个普通人自然是看不出那几个字的含义，可何姑等人心里有秘密，看到那个“陈”字便瞬间心里一跳。

这位小师傅知晓他们的来历。

少年和尚继续着手里的动作，轻声安抚上前来的流民，“不要怕，一切灾祸都会过去的。”

闻言，他扬唇浅笑，却并未隐瞒：“昔日有幸见过陈国国君，那孩子与他很像。”

苏棠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可你又不知道他们今天会出现，那颗糖是你今天之前准备的吧？”

少年笑着，思绪翻转，他的长睫微颤，把即将说出的话又止住，垂下眼底的暗色。

“若是我与常人不同，糖糖……可会觉得我是个怪物……？”

苏棠没能看出来他有哪里和常人不同，也就是和她有一个道侣契约因而和旁人不一样，他没有缺胳膊少腿，脑子也挺正常，甚至还很聪明。

“哪里不同？”她疑惑。

少年下意识地紧了紧手，低眸掩下眸底闪过的忐忑不安。

“糖糖可知有千机者，通晓古今，虽然形如人类，却如同行尸走肉般不食一物，所言皆为真实。”

可是，没人会不怕一个出口成真的“怪物”。

祁白永远记得，那一日，是他的生辰之日。

他随着母妃进了帝王的殿内，那是他出生后第一次见到宫人口中的帝王。

千机者出口即为真实，见到帝王的第一面，年幼的皇子说：“父皇被贪欲蒙蔽双眼，仅有十二年的寿命。”

龙心大怒，盛怒的帝王当下就砍了好几个宫人的脑袋，他的母妃跪着求情，为她自己开脱。

“陛下饶命，小子所言皆与臣妾无关啊！”

可他能窥探天机的名头，也是母妃让人传播出去的，否则那早就厌了这位弃妃的帝王又怎肯再召她来自己的殿内。

“他就是个怪物，说的全是假的，陛下莫要迁怒于臣妾啊！”

他记忆中慈爱的母妃，此刻面目扭曲，让他认不出本来的模样。

可是祁白并不觉得难过，甚至任何多余的情绪都不曾有过，他就像是一块无情无欲的木头，旁人的任何言语行为都提不起他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他在大殿中站得笔直，表情平静漠然。

“我所言，皆为真实。”

祁白本要被那位帝王杀死的，是一个受过他照拂的宫人冲出来为他挡下了那一剑，帝王没再补剑，反而将他扔进了兽林任由他自生自灭。

是潜昀观的老和尚将他捡了回去。

他理应是被人惧怕的，因为他像极了一个怪物。

毕竟，哪有神仙会出口就咒人死的呢？

仙人啊，不是一般都是心善的吗？

可他啊，他的心却是黑的呢……

这样的自己……

她会喜欢吗？

遇见苏棠之前，祁白对这人世都没什么兴趣。

他窥探天机得知陈国逃出的皇子来到了此处，也不知出于什么样的想法，祁白突然萌生出了帮他们的念头。

他甚至为自己找到了一个驱使自己去这么做的理由，为多年前那位替自己挡剑的宫人报仇。

祁白很确信自己能看到那一天的发生，但是完成这个目的之后呢？他那想法瞬间就冷却了下来，再度变成那亘古不变的冷寂。

然后，他听到老和尚对他的嘱托：“愿你将来成为一个心怀天下的善人，功德无量。”

祁白正打算这样去做。

再后来，直到这一天。

苏棠出现了。

她说自己是她的契约者，答应了她要完成任务。

少女清甜的嗓音落在心底，慢慢地，搅动那一潭死水，掀起了一层层的浪花。

祁白毫不犹豫地信了。

哪怕这话在其他人听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