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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银灰

丢掉。

这两个字像一把尖刀狠狠穿刺过苏甜的心, 林现用她从未看到过的冷漠一面,血淋淋地宣布着两人关系的告结。

她僵僵地收回手,将钢笔攥在手心里, 带着狼狈离开这里。

身后仿佛有吃人的野兽在追赶她,她加快脚步, 终于在进了病房的一瞬间, 卸下了自己拉起的警戒。

她怎么忘了,林现有洁癖,别人碰过的东西他是不会要的。

在很久之前, 她是例外。

然而现在, 林现把她除名了,她不再享有他心里的那一席之地。

她终究如愿以偿,林现放过她了,这不就是她想要的吗。

他不再挽留她,如果爸爸不是恰好在这家医院, 他甚至连一句话都不愿和她说。

鼻尖有些发酸, 她贴着墙壁,脱力地依靠这一堵墙, 视线碰上迷惑的父亲, 她迅速收起自己对过去的沉湎,走过去握住了他干燥的手,“爸, 一会宇松来看你, 明天的订婚仪式, 场地特别漂亮。”

她说着说着哽咽住了, 像所有即将离开父亲怀抱的小孩, 低声啜泣起来。

苏以诚也感受到了她的悲伤, 自知这次凶多吉少的他,最放不下心的就是苏甜。

苏立在美国从零开始打拼,如今已经站稳脚跟,虽比不上曾经在国内的风光,但也有了稳扎稳打的根基,可以让他们一家过上足够好的生活。

苏甜总归是女孩,父女之间本就比不上和儿子亲近,何况这些年苏甜多了很多秘密。

他眯起眼睛,仔细回想,似乎是在她十八岁那年开始,他离开了国内,苏甜的脸上就经常会出现患得患失的神情,有时坐在一边,宁愿安安分分发呆,也不像小时候那样看到什么都新鲜了。

成长的代价是很痛的,从牙牙学语到看淡一切,父母始终无法陪孩子走完全程。

他伸出手,擦去苏甜脸上的一点眼泪,笑着说:“宝宝,开心点,你这样让爸爸怎么放心得下……”

“是。”苏甜红着眼睛笑开,“爸,我会好好的。”

默认铃音急声响起,她指指电话,“我出去接个电话。”

正好母亲来了,手里拎着中午要吃的饭。

老两口数十年如一日的亲密,苏甜走到门外,回头看着母亲向父亲撒娇的小女孩模样,心里更酸。

电话是王宇松打来的,她接通,那边立即传来王宇松抱歉的声音。

“小甜,我烟瘾犯了,等下就过去啊,你等等我,别着急。这破医院吸烟处都满了,我半天才找到天台……”

王宇松无比尊重苏甜,别的不说,就冲苏甜愿意帮他应付父母的催婚,就够他感激一辈子。

他扯开领带,看到天台的边墙上放着的一个烟灰缸,眼神一亮,点燃一颗烟。

住院部高达十几层,他往下看了一眼,腿就开始发软,干脆背过身去,靠着墙沿呼出烟气。

天台空旷而寂静,电力装备不断发出噪音,他听到一道突兀的推门声,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

看到走过来的人,他吃惊地张大了嘴,夹着香烟的手颤了一下,指向那个人。

林现……

林现的头发……

王宇松灭掉烟,震惊地盯着神色如常的林现。

林现刚从办公室出来,白大衣解开了扣子,里面的白色长袖和长裤衬得他皮肤更加苍白,天台的风大,一阵吹来,他的衣摆就被鼓出一个弧度,露出一双修长笔直的腿。

他是整个得远都出名的校草,八年过去,依旧美得令人惊心动魄,王宇松一个男人看了都无法移开眼的程度。

但是。

王宇松对林现印象深刻,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林现以前是什么发色。

根据他对医院规定的浅薄了解,医生和护士是不允许染发的。

这是林现天生的发色?

林现垂着眼帘,一口一口地吸着烟,模糊了他立体清晰的侧颜,头发不算精致,有被手术帽压过的痕迹,凌乱的发丝在阳光下闪耀着银灰色的冷淡光泽。

更有一些,是纯白的,尾端却是染过的纯黑。

林现的烟瘾似乎很大,转眼已经灭掉三颗,双肘压在墙沿上,清瘦的腕骨并在一起支撑住额头,王宇松看不到他的表情,或者说他就没有什么表情,双眼失神地望着下面的车水马龙。

在他拿出第四颗烟的时候,王宇松看了眼表,下楼去了苏以诚的病房。

路过那块公示栏的时候,他顿住,皱着眉看向照片墙上的林现。

他总算想起来了——林现原本是黑发,又浓又密。

古怪。

王宇松眼珠子动了动,犹豫不定地走向门口傻站的苏甜。

“小甜。”王宇松盯着苏甜,“是不是学医很费心思,你看你,皮肤都变差了。”

苏甜被他问的一头雾水,“是啊,快考试的时候每天k书到后半夜,头发大把大把的掉。”

“哦,那我知道了。”王宇松点点头。

怪不得林现头发全白了,苏甜一个学渣尚且秃头,那么年纪轻轻能成为主治医师的林现,想必付出的心血更多,会白头也不稀奇了。

劝人学医,天打雷劈,王宇松在心里狠狠唾弃那个劝苏甜学医的人,“谁让你报的医学专业,好好一个小姑娘蹉跎成这样。”

头发缺乏打理,干枯毛躁,嫩嘟嘟的皮肤也开始暗沉,人还瘦了那么多。

前几天见到苏甜的时候,他差点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苏甜下意识地回避着那个名字,顾左右而言他,“年纪上去了啊,谁还能和十八岁比……进去,见见我爸。”

苏甜推着他的后背怼他进去,丑女婿见老泰山,一向吊儿郎当的王宇松也拘谨起来,苏以诚每说一句话,他就嗯嗯啊啊地应和着,给足“岳父”颜面。

苏以诚越看王宇松越喜欢,“啊,真好看啊这孩子,就是缺乏点阳刚之气。”

王宇松如临大敌,对着苏甜挤眉弄眼,苏甜忙替他遮掩,“爸,现在不流行国字脸大浓眉了,我们这一代喜欢唇红齿白的。”

苏以诚迷茫,那呆萌的表情十足遗传给了苏甜,“是吗?”

“嗯嗯,爸妈,我们先走了,明天订婚仪式要早起,哥晚上也到了,我还要去接他,再见再见!”

苏甜拉着王宇松的手落荒而逃,“你说,我爸没发现吧?”

王宇松也相当尴尬,他到底和直男不一样,身上有些阴柔气,“我也不知道,要不,明天我化个浓眉出席?”

“算了算了。”苏甜沉了口气,她不知道哪里不舒服,总之憋得慌。

她看着那些穿白大褂的医生就难以喘息,她总能通过那些人捕捉到林现的影子。

“订婚和大舅哥的事交给我,你去多陪陪你爸吧。”

“不了。”苏甜团起脸,心烦意乱,“又不是见不到了。”

“但……”王宇松想到了什么,又闭上了嘴。

苏甜是学医的,会比他更清楚苏父现在的状况,他何必去戳她的心窝子。

她看着坚强,其实胆小如鼠,单凭当年林现那件事就能看出来一二。

分手就分手,闹那么难看的却不常有,听说林现那一年进了几次医院,而苏甜就像鸵鸟一样不闻不问,将联系方式全部换掉,谁也找不到她。

当然,在英国的咖啡厅看到打零工的苏甜大千金,那是后来的事情了。

订婚宴如期举行,王宇松和苏甜亲密地挽着手,装出恩爱的样子。

在苏家人眼里,王宇松是痴情等待苏甜八年之久的情种,在王家人眼里,苏甜是两小无猜的青梅,两家人坐在一桌,都对自家儿女的眼光感到欣慰。

苏爸坐着轮椅,身体虽然虚弱,却也强打起精神和王家二老聊天,苏立在一边看着妹妹,越看越不对劲。

苏甜就像个敬业的演员,努力表现自己的激动,但眼里毫无期待,反而盯着某一桌坐着的男人发呆。

苏甜愣住,“王宇松,你为什么请你男朋友过来?”

王宇松的指尖指向门口一身白的荷兰混血,“那你解释解释,你为什么请你前男友?”

苏甜脑瓜子嗡嗡的,预感非常不妙。

她没有请林现,她爸和林现也不熟,不可能给他发帖子的!

昨天还跟她说这“丢掉”的男人,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紧张得手心发汗,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看过去,林现已经不在了。

……走错了?

“有请我们今天订婚宴的两位主角,苏甜女士和王宇松先生!”司仪开麦,调皮地解释,“把女主人的名字放在前面,是王宇松先生特地嘱咐过的,他说,以后他什么都听老婆的。”

现场起哄一片,苏甜心虚地拽了拽王宇松,头皮发麻,“你搞这些幺蛾子干什么……”

王宇松同样不解,“我没有!”

眼看男友杀人的目光射过来,王宇松腿都软了,奈何这是他和苏甜的订婚宴,他只能回去再跪搓衣板。

司仪情绪高昂,就好像娶了苏家千金的人是他,不是王宇松,“王先生和苏小姐自小相识,一起爬过树,一起尿过炕,两人还一起抚育了一只小狗,如今已经九岁,终于,他们的爱情也开花结果了,请看大屏幕,让我们一起见证两位新人成长和相知相爱的二十年!”

王宇松已经石化了,“这都、这都谁弄的,我根本没给婚庆公司照片啊……”

苏甜五岁穿小裙子按着王宇松打的照片一出,所有人都哄笑出声,紧接着是两个粉嫩嫩的小团子玩泥巴的场景,看样子,苏甜是爸爸,王宇松是妈妈。

“毁灭吧……”苏甜捂脸。

始作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