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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第101章

天子侧目去看,却见到了一张年轻又明朗的面孔。

这少年眉宇间有种近乎寡淡的笑意,而这笑意也使得他平添三分从容。

可那姿态又是恭敬的,跪在地上,郑重其事的向他拜道:“祖父,不孝之孙春郎,来向您请安了。”

饶是天子经历过那么多的风风雨雨,此时也不禁为之色变,然而天子毕竟是天子,几瞬之后,他便反应过来,近乎嘲弄的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冷笑。

“呵,”他说:“原来是你!”

天子的脑海中飞速的闪现过当年的事情,从代王与定安公主在出京祭拜亡父的时候遇袭,到那个因吴王而意外撞到他手里的苏姓女子,此后他以定安和亲来考校诸王,再之后……

天子双目定定的注视着他,眉宇间讶异之色一闪即逝:“当年,那封信——”

刘彻平静的注视着他:“是我的手笔。”

天子的脸色变了。

他嘴唇动了动,情绪也有些明显的起伏,好像有很多话想说,然后踌躇再三,却不知是考虑到自己此时的身体,还是别的什么,最后他只是问了句:“你知道?”

“是的,我知道。”

虽然天子没有明确的讲出来,但刘彻仍旧能够瞬间了悟到他的未尽之言,并且做出相应的回应。

“我知道,您是不会送颖娘出塞和亲的,甚至于,即便被提议的人选不是颖娘,而只是一个平凡的宫女,您也不会同意的。”

“您真正介怀的从来都不是和亲的人选,而是所有有可能承继大位的亲王们,都已经没有了决战大漠的血性与胆气,也失去了厉兵秣马、驰骋北疆的野望。”

“您即位之初便发出的豪言壮语,早已经无人记得,您贯彻了一生的执政方略,也没有人想要承继,我想,那时候您真的很失望吧?”

天子注视着他,眼底幽光闪烁不定:“那时候,出京的就是你吗?”

“不,”刘彻道:“离开京城之前,和亲队伍里的公主,一直都是颖娘。”

天子嗤笑一声,伸出手臂,一侧被东宫皇孙死而复生、甚至在天子面前对答如流而惊呆了的近侍骤然回过神来,毕恭毕敬的近前几分,顺从天子的心意,将他搀扶起来,又要小心的往天子背后放置一个隐囊,却被天子摆手挥退。

天子动作缓慢的坐直身体,这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动作,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却也显得艰难。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坚持这么做了。

天子坐正身体,他的眼睛重新变得锋锐起来,无形之中的杀气,从他脸上纵横的岁月纹路中源源不断的释放出来。

他厉声喝道:“定国公何在?!”

太子妃神色微变,殿中近侍们也为之色挠。

却听殿外定国公恭声应道:“是,臣在此。”

天子厉声道:“传召,令殿前持戟将士廊外待命,再使人封锁京城十二门,诸皇子、公主无召不得出府,违令者斩!”

定国公震声道:“是,臣遵命!”

太子妃立在一侧,听见身穿铠甲的士兵们步上台阶时发出的沉闷声响,那是杀伐之气的外露,她连带着一颗心也微微沉了下去。

双手蜷缩在衣袖里,手心不由得出了汗。

濒死的天子也是天子,哪怕是重病垂危,他也仍旧没有失去他的权柄!

如若天子当真勃然大怒,会做出死前发疯,一波儿把他们全部带走的行径吗?

太子妃甚至不需要思考,便能给出答案。

他会!

怎么可能不害怕?

天子临死前的疯狂,可能会将她和她的孩子,乃至于她的母家,一起送下地狱!

但即便如此,太子妃也仍旧选择相信自己的儿子。

入宫之前,春郎难道不会想到这一点吗?

可即便如此,他也还是来了。

可见是胸有成竹。

既然如此,那她也选择相信他!

……

一个精明了一世的天子,会在死前忽然间神志大乱,发起疯来吗?

不会。

除非,发疯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作为一种手段存在的。

刘彻心平气和的跪在原地,既没有因为天子的命令而面露不安,更不曾显露惧色,好像刚才入耳的是一道细雨,而不是一道随时都可以取他性命的天子旨意。

而高塌之上,天子的目光像是流动又凌厉的风,不停歇的在所有他想要观望的人脸上停驻。

惊骇不已的近臣们。

神色自若,眉宇间却微露焦灼之色的太子妃。

还有自始至终都气定神闲的……

东宫皇孙!

即便天子仍旧因为东宫的欺骗与利用而满心愤怒,此时也不禁在心中暗自叫好!

世人所谓的刀斧加身而面不改色,也不过如此了!

也是到了这一刻,这个孙儿才真正的从他手里拿到了储君大位的入场券!

天子不再将心神分给其余人,只紧盯着死而复生的孙儿:“和亲关系重大,两朝业已缔结国书,你怎么敢用颖娘来赌?”

刘彻道:“因为我知道,我不会输。”

天子神情中浮现出一抹讥诮:“因为颖娘是朕的孙女,你觉得朕会顾惜骨肉之情?”

“不,”刘彻却摇头道:“对您来说,一个孙女并不值什么,但您坚持了一生的志向和信念,价值之高,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天子的神色随之变得郑重起来:“你坚信我不会真的让人出塞和亲?”

刘彻道:“是的。”

天子眼底不无嘲弄:“你真的相信?”

刘彻道:“我真的相信。”

天子却又一次道:“你难道连一丝一毫的怀疑都没有过?”

刘彻道:“没有。”

然后他告诉天子:“因为抵达北关之后,坐在出塞和亲车架上的公主不是颖娘,而是我。”

天子为之语滞,神色迟疑的注视他半晌,忽的道:“你既然没有死,又为什么要假死?”

说完,他甚至没有给刘彻发声的机会,便一掌击在塌上小几,厉声道:“因为你心怀不轨!你跟你的母亲,你的姐姐们,合起伙来欺瞒于朕!你们该死!”

刘彻因而垂首,以示恭敬:“孙儿不敢。”

天子冷笑道:“看一个人,不是要看他说了什么,而是要看他做了什么!”

刘彻道:“孙儿只是为了自保,绝无忤逆不敬之心。”

天子怒喝道:“你是想拥兵在外,天子令有所不受!”

刘彻摇头道:“孙儿只是想保全性命。”

天子森森一笑:“从谁手里保全性命?!”

刘彻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眼睛:“皇叔们手里,还有……您手里。”

天子一声断喝:“大胆!”

刘彻却叹息一声,徐徐道:“祖父,您别忘了,孙儿之所以假死脱身,正是因为在回京路上遇袭啊,想要孙儿性命的,除了皇叔们,还会有谁呢?”

天子幽幽道:“你方才不是说,朕也想要你的性命吗?”

“是啊,”刘彻道:“让一个三岁小儿持刀,去迎战身形数倍于他的壮汉,这不是想要他的性命,又是什么呢?”

天子寒声道:“可是朕也给了你登上朝堂,与皇叔们角逐天下的机会,你竟如此不识抬举,反而说是朕要害你!”

刘彻微露讶色:“您其实并不想让孙儿死,只是想让孙儿与皇叔们相争,最后胜者,为本朝储君,承继大统吗?”

天子道:“你以为呢?”

刘彻便正色拜道:“您让三岁小儿持刀与壮汉搏斗,双方登上了同一个擂台,那就是生死之战,各凭本事了。”

“壮汉依仗的是他的蛮力与强横,小儿无法以此与他对抗,所以选择暂且退避,韬光养晦,直到自己长大到能够跟壮汉一较高下。”

“他一直都是在规则之中行动的啊,为什么等他获得了胜利,您不为他高兴,反而要生气呢?”

天子厉声道:“因为这个小儿胆大包天,不禁愚弄了他的对手,也愚弄了设置这场赌局的人!”

刘彻道:“是这样吗?可是我听说‘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也听说‘冰出于水而寒于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如果参与赌局的人永远不能超越设置赌局的人,即便真的如同设局人预想一般决出了最后胜者,又有什么意思呢?”

天子神色微凛,却不再提此事,而是转了话题:“诸王怨囿于朕,你呢?你也畏惧朕,怨恨朕吗?”

刘彻摇了摇头:“我既不畏惧您,也不怨恨您。相反,我之所以回京,就是想跟您说说话。”

他说:“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我大概会终身遗憾的吧。”

天子一针见血道:“不是为了从朕手里得到名正言顺的法统吗?”

“啊,”刘彻毫不掩饰的承认了:“正如您所说的这样,我有八成的原因,是想从您手里得到继位的法统。”

天子将他没有说出口的话说了出来:“但是,也有两成是想回来见一见朕。”

“是的,”刘彻又一次说:“我既不畏惧您,也不怨恨您,相反,我觉得您是一位真正的天子。”

“所谓天子,即上天之子,也就是神,神怎么可能跟人共情呢。神只需要俯视人间,看顾敬奉他的黎庶,天下有超过七成的百姓因为他而受益,就可以被称为是贤君了。”

“但从这一点而言,您岂不就是贤君?”

天子神色微动,身体不由得前倾几分:“可是他们说,朕心如蛇蝎,连亲生儿子都照杀不误!”

刘彻道:“燕王是死于楚王之手,同您有什么关系呢?至于楚王,毒杀兄弟,率军逼宫,他不该死吗?信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