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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0章 消磨(为白银盟主“niema”加更12/21)

夜有些深了,宴饮还在继续。

殿上又摆了张案子,赵昀与贾似道开始斗蛐蛐,李瑕站在贾似道身后看着。

比李瑕预料中有意思,尤其贾似道是行家,评点起来又风趣,让人看得津津有味。

旁边还有漂亮的歌姬们凑趣,确定比白日的蹴鞠有趣。

李瑕差点都有些理解这些君臣了。

若说怠于朝政,谁又不恋贪美色、欢娱,还有这歌舞升平,至少还不算昏聩。

若说自毁长城,他李瑕这个蜀帅确实有反意。哪怕只是出于直觉,察觉到了,也不可能放虎归山。

换谁来当这个大宋朝的天子、宰执,又有几人能做得更好……

但理解归理解,没用。

要的还是改变。

那边阎容还坐在御案边,扶着额头,轻轻摇晃着手中的酒杯。

李瑕看了看殿外的天色。

“陛下,臣……”

“领他出宫吧。”赵昀挥了挥手,另一只手正搂着一个美姬,双双盯着那两只正斗得激烈的蛐蛐。

自有小黄门上前,领了李瑕往净房而去。

他往南,过了选德殿,水堂,往球场的方向走去。

不经意回头,只见阎容的仪驾已出了澄碧殿,向北面后宫缓缓行去。

……

“李节帅请。”

过了球场,孙安快步迎上,四下看了一眼,迎着李瑕快步走了一段,眼前便是一条回廊。

回廊很长,走到底,翻过栏杆,是堵高高的围墙。

孙安拨开杂草,露出一个小小的洞。

不一会儿,有娇媚的声音在对面响起。

“好你个坏了心肝的……”

李瑕微微一愣,便听对面又说了后面的半句。

“莫不是挖了这暗洞往外面送钱财?”

之后,有个宫娥慌张道:“奴婢不敢,是好不容易才找着的。”

孙安忙道:“贵妃,李节帅到了。”

阎容似在笑,道:“都退下吧。”

“是……”

窸窸窣窣的响声中,旁人都退了下去。

过了片刻,阎容道:“坐下说吧,隔着墙,听不清。”

李瑕在墙边坐下,向那小洞里看了一眼,只看到裙摆晃动,露出一双红色凤头鞋以及一点白色的罗袜。

阎容已坐了下来,足尖并在一起,往前伸了一伸。

“李节帅可看出来了?官家对我不似从前,都怨你。”

李瑕道:“我只请贵妃带句话,未曾想贵妃竟让季惜惜谎称有孕,且还被人找到。”

阎容笑问道:“我合该将她送到川蜀,给李节帅养着才好?”

“事已至此。贵妃有什么话不能让关德递,非要当面说?”

“人说你我是同党,不多见见怎行?”阎容道,“你再近些,赏你个物件。”

一道令牌被丢到地上。

那凤头鞋往前一推,将它推到这边来。

“你凭此令牌,可到宫城北面酒库找商阁长,他可帮你递急信给我。”

“谢贵妃。”李瑕将令牌收了,道:“我有个安排,可让我继续任蜀帅,亦保贵妃地位无忧……”

“我先说。”

“也好。”

阎容道:“你来想办法,助我为皇后。”

李瑕不语。

阎容又道:“官家心意,马上要立赵禥为太子,一旦事定,伱我皆死。但若我能当了皇后,你有怎样的好处你该知道……”

李瑕不答反问道:“关于赵禥的情报,贵妃何时给我?”

“三日内关德自会递给你。你答应我,帮帮我,好不好?”

“贵妃想当皇后,须与官家说才是。”

“莫玩笑了,有几个坏消息听不听?”

“嗯?”

“董宋臣投靠贾似道了,与谢道清成了一伙。”

“确定?”

“我有察觉,你要信我,我的直觉一向很准。”

李瑕点点头,道:“此事我信,关德还可靠吗?”

“可靠。”阎容道:“不过,我们情况很糟……我不知要如何与你说。”

最后这句话,她是在咬着唇说的,带着些为难,隔着墙也透着股妖治。

李瑕不急着回答。

时间不多,但阎容显然比他急。

“官家待我早已不似从前了,如今不过是看在赵衿的面子上留着我,仿佛成了个看孩子的奶妈子……”

李瑕道:“但只要官家还在,瑞国公主还在,贵妃不会有事。”

“唉。”阎容幽幽叹了一口气,显得很委屈,“你都不知我想要什么?”

“我确实不了解贵妃。”李瑕淡淡道。

“那……你想了解么?”阎容轻声问了一句。

“不想。”李瑕径直应道,“谈接下来的计划吧……”

凤头鞋从墙洞中探出来,轻轻地,踩在李瑕的靴子上。

“不想听。”

阎容的声音很好听,自顾自说着。

“宫里美人很多,我不过是其中姿色平平的一人,官家许久许久未曾碰我,但我却知道,他为了应付董宋臣不停送来的美人,已在用药。非瑜该明白,要不了几年,你我便走投无路。除非,我当了皇后,你……”

李瑕移开脚,道:“这也是我要对贵妃说的。但你当不了皇后,官家不会同意,朝臣不会同意。”

“非瑜,只有你能帮我了。”

“那便请贵妃按我的计划来。”

“不要,也不想听。”

阎容娇哼了一声,却是已将脚收了回去,她似乎已站了起来。

“李瑕,你惹恼本宫了,一拍两散罢了。”

似嗔似笑的一句话。

但这一句话之后,阎容却是径直走掉了。

李瑕不以为意,并不担心因此失去这个宫内的助力。

阎容故意要惹得他担忧罢了,要他一直想着这事,惶恐不安最后失去判断答应帮她。

但他亦花丛里趟了半辈子,岂又不知这种手段?

李瑕遂唤过孙安,重新向宫外而去。

脑子里又想到杨太后联合史弥远易储之事……

这办法并非不行。

但他李瑕如今远无当年史弥远的权柄,根本无法镇住朝野上下。

差得太远了。

无论如何还是得回川蜀,那才是属于自己的根基。

何况,杨太后当年是何等手腕,阎贵妃比不了的。

别的不说,就阎妃那妖冶的模样,显然没有母仪天下的气场。

阻力太大了。

一念至此,那凤头鞋又浮在脑海中,李瑕亦觉脚背上有些痒意。

他吹着夜里的冷风,转念想些别的东西。

一路回到吴山宅邸,李瑕进了书房,铺开笔墨,先是将史俊上奏指出他不妥的政务记下来。

再把贾似道给的那份公田法的文书放在一旁。

不一会儿,有人敲门。

“进。”

“阿郎。”严云云进来,放下水盆,又多点了两支蜡烛。

“林子晚间来过一趟。”

“找到李墉了?”

“没有。”

李瑕皱眉自语道:“他必在临安,不在吴潜处,还能在哪?”

严云云亦不知,只低声汇报着林子给情报。

到最后,李瑕点点头。

“找到李墉,事情便顺了,或很快便能回川蜀。你明日转到陶家巷,告诉李昭成我接下来的安排,此事重要,帮我盯着他们。”

“是。”

李瑕揉了揉额头,回想着今夜赵昀的态度,知道已消散了这个天子大部分的戒心,上策达成,只差最后几步了。

再一抬头,却见严云云还坐在那。

“怎还不走?”

“阿郎今夜想要女人?”

“嗯?那也不会碰你,我说过了,不与下属有瓜葛。”

“那为阿郎安排?府里还有那些买来的……”

“不用,带不走,麻烦。”李瑕道:“你去吧,正事要紧。”

“是。”

李瑕回过头,看着严云云丰腴的背影,忽觉她远不如阎容有韵味。

脑中这念头很怪,但他却是自语一声。

“让你知道何谓意志。”

~~

这夜李瑕梦到了许多东西,先是与贾似道在田间量地……坐在太学里读书,吴潜给了他一戒尺……收拾行李想回汉中,路上却遇到了刺杀……

汉中的金戈铁马,临安的繁华琐碎一点点远去……终于,高明月出现在眼前,温柔地照顾着他,然后,像是高明月,又像不是……

李瑕翻身而起,转头一看,天色已亮。

临安城在消磨人的意志。

他应对的方法也很简单,就是流汗。

“阿郎,有马车到了府外……”

~~

唐安安抱着一把古琴步入李府,穿过一重宅院,正见到李瑕在庭院中起身,接过一块布擦拭着身躯。

那样……的身躯。

唐安安发呆一会才回过神。

再一回头,只见年儿还在傻看,于是拉了这小丫头一下。

李瑕已披上衣服,大步走了过来。

唐安安低下头,将手里的琴抱得更紧了些。

她依旧很美,甚至更美了。

此时心境也更复杂了,一时全然不知如何面对这位旧识。

“你……”